谢子麟连饮三杯,众人却还不放过他,半是恭维半是调笑道:“子麟兄,你当年可是双诗会的魁首,今日不如先为我们起个头,就以……”
那人看向竹林中挂起的画作,对着那皎月图道:“就以月为题如何?”
谢子麟并不推辞,快走两步,走到那幅画作前,情绪翻涌,念道。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众人诧异,谢子麟用月亮盈亏喻人生的聚散,希望月亮夜夜明亮,长圆不缺,读起来肝肠寸断,竟像是悼念亡人所作?
可是公主活的好好的,且二人情瑟和鸣、鹣鲽情深,难道这首诗不是咏给公主的,而是给那已故的……冯氏?
有人面露哀戚之色,对谢子麟更是钦佩更浓,觉得此真乃痴情种也,原配身死三年,竟然还是念念不忘!
有人则觉得谢子麟虚伪,明明那位冯夫人入狱不过七日,他便急切地以一封休书撇清关系,更是攀龙附凤,娶了当朝公主,惺惺作态!
站在一旁的卢正安更是偏头干呕,听不了一点!呕完了,还得跟着众人合掌拍了两下,违心地追捧。
女席上,冯葭也觉得胃里翻腾不止,只要一想到自己父兄惨死,女儿被活埋都是因为这个人,她就恨不得拆其骨!啖其肉!将他挫骨扬灰!
冯葭将杯中茶水一口吟下,眼神发狠。
谢子麟,你不是悼念亡妻吗?你不是故作深情吗?我就要将你这层虚伪的皮囊全部撕开!让你身败名裂!
她慢慢走到远处,宴席上众人都在作乐,无人发现她的离开。
男席上,众宾作乐,谢子麟谢绝了友人的邀请,一个人对着竹林饮酒,睹物思人,忽然,眼睛像是被什么发光的东西刺了一下,不由眯眼,朝着发光处看见。
只见不远处的竹林里,站着一抹石青色的倩影,女子身材高挑瘦削,背脊挺得很直,长发如墨般倾泻下来,发髻上只插了一枝竹钗,自有一派文人墨客的朗朗风骨。
女子伸出纤细的手,摘下一片竹叶,轻轻吹动,曲调悠扬。
谢子麟浑身大怔。
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是他为冯葭所谱,是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闺中密乐!
为什么她会!
而且她们的背影那么相像!
是她!一定是她!
眼见着竹林中的女子就要离开,谢子麟脸色大变。
“绾绾别走!”
他猛然站起来,带翻了酒桌,上头的果脯点心散了一地,谢子麟却浑然不觉,掀开袍角疯了似的冲了出去。
“你要去哪!”卢正安一把握住谢子麟的胳膊,“那里可是女宾席!”
“绾绾!”谢子麟双目赤红,喝道:“松开!我要去找她!”
卢正安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名字,大抵也能猜到这应该是已故冯氏的闺名,心中一时气愤无比,公主如此好的女人不知珍惜,天天念着个死人!巴不得他早点去死。
可是卢正安还带着公主的嘱托,只能忍下情绪,道:“一个已婚男子,冲到人家女席上,疯了不成!而且那里还有明月公主!明月公主可还未出阁……喂!喂!谢子麟你给我站住!”
原本还在饮酒作乐的众人看见争吵,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面面相觑。
卢正安满头大汗的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拦住他!”
几人终于意识到什么,立刻摔了手中酒杯,合力要去拉谢子麟,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谢子麟提袍已然穿过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