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河南岸沼泽地的兰贝斯宫,是霍华德家族老夫人,诺福克公爵母亲的宅邸,然而老公爵夫人一年当中却很少造访此处。因此当老夫人与公爵在一天之内双双到达的时候,整个宅子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混乱当中。然而这种混乱仅仅持续了没多久一切就恢复了正常——霍华德家族永远都要保持井井有条。
起居室里的炉火烧的很旺,老夫人上了年纪后就非常讨厌兰贝斯宫所处的沼泽地这阴暗潮湿的环境,尤其现在还是冬天。她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热葡萄酒,里面加了她喜欢的肉豆蔻,她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说真的,先生,您就一定要这样折腾您的母亲吗?”
诺福克公爵依旧挂着那副嘲讽的微笑:“很抱歉给您带来不便,母亲,但我们这次所需要办的事情实在事关重大,我不敢冒险让您的某位英俊的侍从参与进来。不过我向您保证我们很快就能结束,而您也很快就可以回到您的那些年轻朋友们身边了。”
公爵夫人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但她很快就平复了下来,“那么,先生,您有了看中的人选了吗?”
“我想是的,夫人,我看中了凯瑟琳。”
“凯瑟琳?您的侄女,我的孙女,凯瑟琳·霍华德?”老夫人一阵狂喜,然而很快就被不安所取代,“可是,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有一些传言,关于她和一个迪勒姆家的男孩……”
“迪勒姆?啊,是那家人,爱尔兰来的,我们的远亲。”公爵说道,“这是谁告诉您的?”
“是薇拉,凯瑟琳住在一间房子里的室友。”公爵夫人回答,“她说凯瑟琳与那个弗朗西斯·迪勒姆似乎已经私定终身……但是这也只是流言……”老夫人有些犹豫。
“那这不过是年轻人的八卦而已,您应当告诉薇拉小姐作为一位淑女应当谨言慎行。”公爵的声音有些低沉,“您在兰贝斯宫收养了这么多霍华德家旁系和穷亲戚的孩子,我不希望他们的名誉遭到一些莫须有的流言的损害。”
老公爵夫人有些瑟缩,她一直对这个城府极深的儿子有所忌惮,但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孙女,她那副清纯的嘴脸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她。她有些嫉妒这个孙女,也许是因为她的丈夫喜爱的情妇与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如此相像?“一定要是她吗?还有很多不错的女孩子,像我之前提到的薇拉小姐……”
“我不需要一个长舌妇在国王身边,想象一下她在国王身边叽叽喳喳的场面吧,我即使是死了躺在坟墓里也睡不安稳。”公爵冷笑,“凯瑟琳的样貌最为出众,而且她那副做派,正是国王近来最喜爱的。”
“可之前那几位都不像她这样……”
“陛下老了,虽然他自己也不承认,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和资本去玩那种年轻人的爱情游戏了。如今他所喜爱的,正是像凯瑟琳这样的,那话是怎么说的,无刺的玫瑰?”公爵笑道,“相信我,亲爱的母亲,国王会喜欢她的。”
“如您所愿,先生,我这就叫她来。”
……
凯瑟琳·霍华德一路小跑着穿过兰贝斯宫阴暗的走廊。祖母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她一边跑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兜帽,希望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衣冠不整。都怪弗朗西斯,昨晚要是不让他留下来多好……她有些气喘吁吁,快到啦,希望祖母不会生气,上帝啊这该死的帽子缠住了我的头发……她终于抵达了老夫人的起居室,然而她的兜帽依旧有些歪斜。她缓了口气,推门走进去。
凯瑟琳·霍华德行了一个屈膝礼,她抬起头,发现自己的祖母正用不满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我的天,这该死的帽子!她环顾房间,惊讶地发现有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坐在火炉前烤火。我的上帝啊,该不会是……那男人站起身来,缓缓转过头……
正是她的伯父诺福克公爵。
凯瑟琳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然而她的嘴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了:“阁……阁下,很高兴……见……见到您。”天啊,连这样一句话都说不好,我是怎么搞的!凯瑟琳有点想要抽自己一巴掌。
公爵发出一声低沉的笑,让她想起夜晚猫头鹰的叫声,“亲爱的侄女,难道你也是刚刚从德国来,还没有好好学英语吗?”
老公爵夫人发出一声不屑的笑声。凯瑟琳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我很抱歉,阁下。”她头埋的低低的,好像一只鼹鼠要把自己藏起来。
还是个小女孩呢,公爵心想,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你想去宫里吗,凯瑟琳?”公爵一点也不打算绕圈子。
“宫里?”凯瑟琳有些愣住了,她可从来没想过这些。她对宫里的印象全都来源于祖母,每年祖母去圣诞节宫宴之前都住在兰贝斯宫,每次她都会准备好几天,而当她回来后,又会连续给他们这些孩子吹嘘好久:白厅里的豪华装饰,用东方香料制作的烤肉,一人高的栩栩如生的派……啊当然还有“我们的爱德华王子和伊丽莎白公主”,安妮表姐的孩子们,老太太的外重孙和外重孙女。她谈起那两个孩子的时候总感觉像是在描绘教堂彩色玻璃窗上的天使,虽然凯瑟琳很怀疑她是否曾经有机会跟那两个孩子说过十句以上的话。
“我……不知道,先生。”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的确很想去宫里看看那些东西,然而她已经答应弗朗西斯了,不是吗?她答应去做迪勒姆夫人,跟他一起回爱尔兰去,回他的那个庄园去,他还给了她那样漂亮的一个戒指呢。如果她去了宫里,弗朗西斯会生气的吧?也许他会把戒指要回去?
“你不知道?”公爵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