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大臣的马车在二十分钟后驶出了城堡的大门,在他的身后,大门的铁栅已经落下,吊桥也缓缓升起,一门门火炮从射击孔当中被推了出来,黑洞洞的炮口里已经装填了火药和炮弹。整座城堡如同一只受惊了的刺猬,正把它的尖刺朝着四面八方竖起来。
国王的御驾一路走了半个多月才从伦敦城来到威尔士的最西端,然而首席大臣的马车不过用了一天一夜就跑完了同样的距离。在从彭布罗克城堡到伦敦的大路上,首席大臣的家丁已经在每隔二十英里的地方都设置了驿站,大臣的马车一到,早已在那里等候的马夫们就卸下那跑的气喘吁吁的的辕马,把另外两匹早已准备好的良驹套在马车上,于是五分钟后,马车就再次出发,以每小时十五英里的速度不停歇地朝着终点奔去。
首席大臣在马车上度过了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他在七月九日的下午出发,七月十一日的凌晨,他的马车终于驶上了伦敦城铺着石板的街道。
这座繁华的都市白日里吵嚷如同蜂巢,此刻却化身为一片黑沉沉的海洋,不祥的气氛笼罩在城市的上空。然而这种平静不过是暂时的,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这片海洋将卷集起狂暴而吞噬一切的波涛,将幸运者推到浪尖,同时把失败者撕得粉碎。
在飞扬的尘土和车轮的滚动声当中,首席大臣的马车来到了他的府邸门前。雄伟的萨默塞特府,原本是早已作古的前任护国公萨默塞特公爵爱德华·西摩为自己营造的豪华府邸。当护国公猝然垮台时,这座宏伟的建筑不过刚刚完成地基的建造而已。新任的权臣接手了这项工程,护国公的雄伟蓝图,在首席大臣的手中得以实现了。
府邸的大铁门在马车靠近时已经打开了,马车轻快地驶进大门,在四方形的庭院里转了半圈,停在入口处的台阶前。
首席大臣不等仆人过来,就自己拉开了车门,走下马车。他的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而眼睛里却燃烧着野心的火苗。
矮胖的诺丁汉伯爵如同一只海豹一般从大门里冒了出来,他那之前在议会被庞森比打歪的鼻子还没有完全复原,看上去异常滑稽。他三步两步地从台阶上弹了下来,迎向正走上台阶的首席大臣。
“怎么样?”诺丁汉伯爵的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脸上的肥肉如同波浪一般跳跃着。
首席大臣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朝着对方挥了挥。诺丁汉伯爵的脸因为狂喜而变得通红,他猛地拍了拍手,“太妙了!我们可算是赢了。”
“还早呢。”首席大臣干巴巴地说道,“您的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就让他们出发吧,明天天亮之前,我希望政府各个部门,伦敦塔和议会,都处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两个人说着走进大门,门厅里的仆人们正忙着点亮大厅里的灯火,“尤其是内政部,我要你把沃尔辛厄姆的那些档案翻个底朝天,把他收集到的所有人的把柄都给我找出来。”
“好的,好的。”诺丁汉伯爵连忙点头,他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其他和您一起去巡游的贵族呢?他们没跟您一起回来吗?”
“他们还留在威尔士呢。”首席大臣脸上露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以我对我儿子的了解,等陛下驾崩,他就会让那些人都为爱德华六世陛下陪葬的。”
诺丁汉伯爵惊骇地朝后退了一步,“这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救他们?”首席大臣轻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管他们的死活呢?一群没有用的爬虫而已。”他凑到诺丁汉伯爵耳边,“再者说,我们要奖赏政变的有功之臣,可需要一大笔钱呢。”
诺丁汉伯爵一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首席大臣要借自己儿子的手,除去这些累赘的贵族,用他们的财产去收买自己的支持者。他目瞪口呆地看向对方,“您发疯了吗?他们是我们这边的人!”
“是我们这边的累赘。”首席大臣回敬道,“无论是谁当政,都喂不饱这些贪婪的野兽,如今有个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利用一番呢?等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只要抛出去一个替罪羊,任何人都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诺丁汉伯爵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来,“您说的替罪羊,就是您的儿子吗?”他的声音开始发颤。
首席大臣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阴郁的笑容,然而那笑容却比任何回答都令诺丁汉伯爵毛骨悚然。与对方相识了这么久,他似乎现在才开始了解和自己打交道的是什么样的危险人物。
首席大臣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诺丁汉伯爵的不安,或者说即使他知道了,也并不在意,他朝着侍立在大厅一角的总管招了招手,那人连忙如同一只见到主人的哈巴狗一样跑了过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他殷勤地问道。
“简·格雷小姐在哪里?”首席大臣朝他问道。
“简·格雷小姐和吉尔福德少爷已经就寝了。”
“叫他们起来,我在蓝色客厅等他们。”首席大臣说道,那总管正要离开去执行他的命令,首席大臣又叫住了他,“等一等,我改主意了,请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吧。”
“所有人,阁下?”
“是的,这宅子里的所有主子,让他们都来蓝色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