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最后一件事,陛下,忒修斯号和勒托号将在明天上午从朴茨茅斯出发,西班牙大使和他的随员们已经在那里等待登船了,如果一切顺利,半个月后就能抵达加的斯,从那里回来大约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塞西尔结束了他的汇报,朝着爱德华国王鞠了个躬,合上了自己手里的文件夹。
爱德华国王懒洋洋地靠在御座上,因为夏日刺眼的阳光而微微眯着眼睛,这是温莎城堡举行的皇家赛马会的最后一天,国王作为活动的主办者,将要向最终的优胜选手颁发奖杯。
“好极了。”国王冲着塞西尔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并不算大,毕竟观礼台上的每个人都伸长了耳朵,试图听到这两人之间对话的只言片语。
西班牙传来的消息,在歌舞升平的汉普顿宫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如果之前还有人对维持与西班牙之间的和平心存幻想,那么两国互相关闭大使馆的消息已经清楚明白地向他们证明两国之间的关系已经跨过了战争与和平的临界点。大西洋广阔无垠,可它终究只能有一个主人,西班牙和不列颠这两个最强大的海洋国家,将争夺海神波塞冬的垂青。
但是对于宫里的大部分人而言,与西班牙的战争不过是地平线上刚刚聚集起来的阴云。虽然预告了一场暴风雨的到来,可那毕竟是未来的事情,而大多数人的目光只能看得到这星期五的下午。他们所更加关心的,是两国关系破裂将带来的一个副作用,即驻西班牙大使罗伯特·达德利的归来。
当西班牙驱逐不列颠大使的消息传来时,爱德华国王理应感到受到冒犯或是恼羞成怒,然而恰恰相反,他表现的欣喜若狂,似乎是已经盼着这个消息许久了。陛下甚至打算只留给西班牙大使两天的时间来打包行李,以让前往加的斯的两艘战舰能够尽快起航。伤透脑筋的塞西尔苦劝了国王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勉强让陛下打消了这个实在是有些失礼的念头。
对于罗伯特的归国,大多数的内阁成员都心怀疑虑,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是担心自己的位子被人取代。与大多数人的估计完全相反,国王与罗伯特·达德利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分别有所冷淡,所有迹象都表明陛下对于这位宠臣的圣眷一如往昔。看起来,之前将他派往西班牙不过是在那场叛乱之后让他暂时离开风暴中心,与其说是放逐,更像是一种保护。
罗伯特·达德利已然被封为彭布罗克侯爵,跻身全国最显赫的大贵族之列,再加上陛下对于他的优容和这两年来在西班牙的出色表现,毫无疑问国王将在他返回不列颠后授予他极大的权力,至少一个内阁的席位是免不了的。在这个抢椅子的游戏里,一个新人进来,那么下一轮就必定要有人出去,如果罗伯特·达德利回到伦敦,那么国王势必就要对内阁进行改组。
内阁里不同的人对这件如今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反应不一。加德纳主教作为一个橡皮图章,这几年里似乎已经彻底接受了伊壁鸠鲁的哲学,对万事放任不理,毫不在意地在摆在他面前的每一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与历史上的其他首相恰恰相反,这几年的首相生涯不但没有损害他的健康,反倒让他的脸色显得更红润了,体重也重了将近二十磅。无论国王是要改组内阁还是踢几个人出去,已经提前开始享受退休生活的加德纳主教都全然不在意。
同样不甚担忧的还有塞西尔,作为副首相和实际上的内阁掌舵人,他的地位无可取代,而行政事务向来不是罗伯特所擅长的领域。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内政大臣沃尔辛厄姆爵士,恐怕国王也并不打算让他的宠臣在这个职位上弄脏自己的手,内政大臣也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
在整个内阁当中,最为担忧的两个人自然就是陆海军大臣了,出于这两个职位的敏感性,陛下在考虑人选时更加注重的并非是才能,而是忠诚和可替代性,因此这两位大臣与其说是一部之长,不如说是两个兢兢业业的办事员,他们自己非常明白,罗伯特比起他们更加能胜任这两个职位。
这两位大臣不知道的是,爱德华并没有打算摘掉他们头上的帽子,对于两个忠诚的仆人,没必要用解职这样残忍的方法羞辱他们。对于罗伯特的去处,陛下已经有了安排:国王将要成立一个“战争指导委员会”,在战争期间,这个委员会将“协调陆海军和全国各个部门之间的关系,并做出重要的决策”,换句话说,这将是不列颠王国的最高指挥机构,而这个委员会的主席位子自然是留给了罗伯特。那两位兢兢业业的大臣将在罗伯特的手下做他们擅长的下属工作,而他们的头衔和职位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损害,他们一点面子也不会丢掉。
那两位大臣如今正坐在国王身边不远的地方,他们把耳朵伸得最长,想要听到国王说话声的心情也最为迫切。爱德华国王并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告诉这两人,毕竟让自己的大臣们时刻感到自己站在悬崖边缘,正是君主们能够高枕无忧的不二法门。
“我听说您的马是夺冠的大热门?”国王用自己的后背对着大臣们,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对塞西尔说道。
“是的,陛下,七号马‘赫克托耳’是我的。”塞西尔的声音里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他伸出手指向草地的另一边,赛马和骑手们正在那里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那匹枣红色的阿拉伯马,陛下,还有那个穿蓝色外套的骑手,那就是我的马。”
国王举起手里的望远镜,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那骑手还是个孩子啊。”他评论道。
“是的,陛下。”塞西尔躬了躬身,“我想陛下还记得那个孩子,皮埃尔·巴蒂斯特。”
爱德华在脑海里搜寻了片刻,“啊,是的,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法国孩子,两年前您住过的旅馆的马夫的儿子,我记得他的父母都在那次袭击当中遇害了。”
“是的,陛下。”塞西尔说道,“那孩子无处可去,于是我就收留他在我府上了,似乎他继承了他父亲的才能,对于驯马很有天分,赫克托耳就是他训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