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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第1页)

“鲛族之中,分明有游鳞羽衣这样的物件,为何雌鲛的数量依旧稀少呢……郁上仙可知道其中奥妙?”

“想必是优胜劣汰,自然法则,能有什么奥妙?”

“非也非也,我家的海族前辈们之中,流传着这样的说法……”

雌鲛对于同族的男性无爱,却独独对凡人的男子一往情深,每每爱得成瘾成疾,引来雄鲛的嫉妒怨恨。常年被雄鲛囚禁在海底荒渊,每日埋头纺纱的雌鲛,却总能设法在月夜里脱身逃出,成群结伴地游曳到近陆沿海,远眺人类的世界。仿佛是造物神灵的嘲讽,几乎所有的雌鲛,都不能挣脱最终爱上凡人男子的宿命。

想要踏上陆地,追随所爱的男人,与之厮守一生,是众多雌鲛的心愿。

实践这一心愿,唯有孤注一掷的险途可走。

在雌鲛之间,曾有过这样的先例——一只雌鲛解开了游鳞羽衣的束缚,蜕去了鱼尾,而在鱼尾之下,竟然生着一双纤纤玉腿。于是,这个终于拥有凡人体态的雌鲛,就此顺理成章地踏海离去,得以相伴在心爱的男人身边。

传说,成就了她心愿的那个物件,就是雌鲛手中世代传承的纺锥。它不仅能纺出世间独一无二的衣料,更有着一种特殊的力量。若是将纺锥的锥头磨得锋锐,以刀锋似的锥头,逆着鱼鳞的走势,向上剐蹭,在削去所有鳞片之后,便能解开游鳞羽衣表层的束缚。这之后,再用锥头纵向划开鱼尾,从尾根处一路上剖至耻骨闭合处,就能将那原本与肉身融为一体的羽衣,彻底剥离下来……

龟祖爷爷们讲起这一段血腥的典故,还往里添油加醋了许多。

比如,那些鲛人为了将鱼鳞刮得又快又精准,是如何蜷起尾巴找准下刀的角度。

比如,用纺锥削断鱼鳞后,残根断处是如何缓缓沁出血丝来,将一片海域都染得浑沌。

又比如,纵贯在羽衣长尾上的一道划口,以蛮力生生翻扯开时,是如何连皮带肉,翻腾出血花,令人疼得撕心裂肺。

他们说得越是绘声绘色,便越是叫莲兮将信将疑。他们不是鲛人,又是从哪里得知这其中种种私密的情节?想来也不过是妄自臆测罢了。

比起这些唬人的段子,那时还是垂髫娃娃的莲兮,更想知道的是羽衣剥落之后的真实情形。鲛人本是人类,多少世代之前,也曾以双腿直立行走于陆地。

那么若是甩脱那条鱼尾,或许,真的能够复归原形吧?

那时还是天真无知的年纪,莲兮便轻狂地以为,但凡经历过蜕茧的痛苦,理所应当,该迎来晴空化蝶、舒翼展翅的美好。

第六五节 碧海无痕 堕泪成珠(5)

雌鲛不惜剖尾也要追求的爱,是何等的惨烈,又是何等的执着。即便是当年懵懂不识爱字的莲兮,也被稍许触动,一心期待这个故事能有完满的结局,期待她们能在解开鱼尾的束缚之后,找到羽衣下掩藏的一双人腿。以这一双腿涉水上岸,走向心爱的人,重归先祖们的生活。

只是,冥冥天道,又怎可能让违逆之人称心如意。

“剖开鱼尾之后呢?底下莫非还能长出一双腿不成么?”封郁听得心不在焉,问得满不在意。这总归只是一个传闻,结局好坏并无区别,顶多不过让这故事更精彩,又或者更俗气些罢了。

然则,大多雌鲛的故事,也只到这里。

那一件长在身上的游鳞羽衣,被剥下时亦不过是一张寻常鱼皮的模样,带着纵横的鳞络,还有残余的断鳞。

而在那之下,鱼尾仍旧是鱼尾,只是不再泛着粼粼的银白浅光,就此变作血肉模糊的一条长肉,如此而已。即便用纺锥刺得更深些,挑筋翻肉,从上至下地搜寻,直刺透到尾椎的另一侧,也找不到她们期待的那一双腿。流传在雌鲛之间的传闻,所谓鱼尾下的腿,这一无迹可寻的希望,是黑暗中一点微弱的光明。但为了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心甘情愿殉葬而去的雌鲛,却数不可数。

划开鱼尾,剥下尾羽,拿着尖刃一般的纺锥,分筋拆肉,在血肉中不计后果地瞎划一气——从尾巴的末端,一路翻找到了肚腹之内。直绞得一条尾巴碎得肉泥一般模糊,直剜得自己肠穿肚烂,血肉横飞——也不愿意放弃这一点微茫的希望。

怀揣着日益刻骨的相思,每一只雌鲛都坚信着自己会是那万中无一的幸运儿,都坚信着自己的身体内藏着一双腿。她们前赴后继地重复着这疯狂的、近乎是自残的行为。却最终,每每落得失血而死的下场,直到临死前,仍旧是非鱼非人的丑态。

“这就是你说的,雌鲛数量稀少的奥妙?”封郁摇摇头,问得不屑。莲兮循着童年记忆,与他讲起的鲛人传说,听入他的耳朵,字字句句,实则与戏文无异。

不错,这一场戏直到结局,都了无看头,实在是无趣之极。

世间果然会有如此愚蠢的行为吗?

鱼尾下自然应当是鱼肉鱼骨,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呢?小娃娃都晓得的道理,难道雌鲛却不明白吗?既然明白,便不该有如此荒谬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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