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司霖吗?”她在月下全不顾自己早已身心疲惫,满脸欢欣地舞剑飞旋,将遍身龙绡黄裙都笼在一片赤影金芒之中,一面喃喃低语:“司霖,你果真栖息于鸾凤之中了吗?”
鸾凤之上,金羽犹如星光一般,轻轻闪动。
她好似又听见耳畔嘶哑却温暖的声音,伴着帽坠泠泠响动,缓缓说道。
霖心中不舍。
不想从这里放开双手。
这可算是对爱,有一丝一毫的体会吗?
第十八节 往事成风 何以解忧(1)
亥时已过,新安城中犹是灯盏璀璨,高阁之中都在面街这一侧置台焚香,又备果品菜肴数碟陈于案上祭天。街上三三两两不时有女子结伴嬉闹而过,却都将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披散着,任淋淋乌发在夏风中被吹拂自干。
若非封郁提起,莲兮早忘记那日在茶棚里所说之事。原本她也只当一句玩笑话,不想封郁当真带她来新安城中游玩。
还偏是在七夕这一夜。
莲兮对人世习俗玩物最有兴趣,初时与封郁并肩走在街上,心中还因司霖之事有所落寞,这时见街市热闹非凡,心中也明朗许多。
她在街市上且行且看,走马观花间见着什么都觉新鲜,却偏又不好意思在封郁面前流露出没见识的模样,非要卖弄卖弄自己的凡学,便问封郁:“你可知道高阁中所置的香台,是文士拿来拜祭谁的吗?”
莲兮原也拿这一问去为难过龙太子涟丞,涟丞自然知道凡间有牛郎织女之说,便费尽功夫在这二人中左右掂量了半天,最后答曰是祭拜牛郎,害她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肚疼了好几个月。
她原以为封郁也要取舍好一会儿,没想到他笑笑,不假思索道:“自然是魁斗星君了,七夕是他生辰,他星下主文运,文士祭拜他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莲兮悻悻然,又生一念,问:“那你说街上的少女为何都披发而行?”
“南方传说牛郎织女相思之泪都垂落在槿木叶子之上,所以七夕这一日女子皆采槿叶,磨碎为汁,以树汁洗头。月下披发而行,为传相思之意。”封郁仍是眼中含笑,回答飞速。
莲兮搜肠刮肚,想找出些偏门的风俗来,誓要叫封郁甘拜下风。
封郁不等她再问,便抢道:“你也别花心思想了,我不济也在凡间晃荡了数千年,这些本该知道,没甚稀奇。只是于这七夕节庆,我心中一直好奇,为何人世会有如此传说?”
这其实也是莲兮多年的疑虑,仙族之中确实有所谓“织女”的七星娘娘。其人司掌织天宫,莲兮也曾见过一两次,然而此仙实际与牛郎云云分毫无干。她第一次听说人间有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时,在感念传说浪漫感人之余,也对其出处很是莫名。
“那是凡人对男女情爱的愿景,你当然不懂。”莲兮脱口便拿她母上对她说的话来教训封郁。
封郁听莲兮这么说,竟一时住脚。
莲兮嘴上还兀自絮絮叨叨不停,走出十余步后才恍然察觉身边无人,忙转过身去。
只见封郁正立在青石铺就的街心,未被簪住的碎发在他的额前撩来拂去,发丝后那一双眼眸直直望着莲兮,黑瞳映着街灯灿烂,竟好似有水光流转其间一般。
莲兮自是习惯封郁时不时神游天外,发愣白日梦种种都是常事。当下也不多想,便往他长身而立之处走去,刚要拍拍他的肩让他醒觉,手指却忽地被他握住。
只见封郁促狭地大笑,说道:“你既说我不懂,我便等织女她自己从鹊桥那一头走来,好体会一遭牛郎望眼欲穿的心情,虽未等上一年,却也算有几分心得了。”
莲兮被他玩笑,想起初入夜时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光景,脸上立时腾起红晕,羞怯滚烫直蹿得耳根子后面都一片绯红。她怕被封郁看见羞态,有意绕到他背后去,伸手假作要揍他。
封郁倒未作多想,举步自往前方街市开着的成衣店走去,一面说:“我看黄色衣衫与你并不十分相配,不如另挑一件合衬的,你身上这黄裙被我浇了马尿,便当我再赔你一件吧?”
莲兮随着他走入一家装点豪华的衣店,入眼绫罗绸缎各色衣物倒也齐全。
封郁身上粹白深衣本就有几分污秽,更兼被划了一大道口子,自是要挑一件新的来换下。他在陈列衣装的架台前拣选,莲兮则被店中侍候的小童引去旁侧女子妆裙柜下。那小童见莲兮面容姣丽,有心想为她拣一件称心的,便伶牙俐齿先把时下最风潮的款式衣样都一一拿到她面前介绍起来。莲兮却是把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心中反复想着封郁方才所说的话。
莲兮虽知道自己容貌秀美,却也从未因此孤芳自赏,目中无人。众仙友众元君中生得比她美的,自是大有人在。她对姿色女妆一事本就十分不上心,仙家女儿们都在聚头议论新妆新衣新发式时,她却常常连长发也懒得束起,只将一两件还算上眼的衣装颠来倒去地穿。便是她母上要为她配选新衣,也总被她推脱再三,一拖再拖。反正她大多时候都被龙王老儿堵在东海海底,功夫全花在修炼龙真和几套剑诀之上,难得见着几张生面孔,也无所谓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