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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　第十五章（3）

这几句对白传到青屏市政府大院，引发的不是青屏行政官员良心自责，而是被他们视为幽默笑话去百般玩味。

蒋耕耘来到青屏以后，一面诲诫吏治塑造青屏行政新风貌，一面不忘发展经济。由他一手规划的青屏经济开发区缘小青河西岸而建，一大批高污染企业依附于这条小河，成为危害青屏百姓健康的毒瘤群落。致癌、致畸、致大脑智障，着实让周边地区百姓惴惴不安。

情况一直到去年年初才有所改观。当时，省发改委领导来青屏考察投资环境，到开发区转了一圈，当看到小青河水质严重富营养化以后，对它纳污负荷深表怀疑。发改委领导走后，蒋耕耘考虑多日，决定做一个水利工程。蒋耕耘计划从青屏年内财政收入中调拨八千万，在小青河旁边修筑一条排污暗河，让小青河沿岸企业的工业废水和城市生活污水都通过这条暗河输送出去，出口选在下游的榆钱乡。

这项工程计划一年完成，没有通过招标，蒋耕耘直接指定逯敏雅接手。常居安有意其弟常思危承建，就连他也很意外逯敏雅如此神通广大。常居安并不知道这里边深埋着一层权色交易。两年前，逯敏雅在常居安的帮助下挂靠青屏园林局成立了一家园林绿化公司，当时，城市绿化统筹与支配权都在蒋耕耘手中，常居安授意逯敏雅去找蒋耕耘要些活干。蒋耕耘知道逯敏雅与常居安的关系，于是送个人情给常居安，在逯敏雅的公司尚未获取任何园林施工资质的情况下，蒋耕耘没有收受逯敏雅任何贿赂就特批给她一块城市绿化地段。得到这块施工地段，逯敏雅赚钱虽然不多，却对蒋耕耘的领导艺术深有感触，不知不觉，逯敏雅对蒋耕耘产生了好感。后来，逯敏雅打听到蒋耕耘夫妻长期异地分居，于是，她频频向蒋耕耘暗送秋波。当时，常居安只以为逯敏雅金钱公关起到作用，现在，逯敏雅早已成为蒋耕耘的情妇，而常居安仍然被蒙在鼓里。

七月的青屏进入雨季。几天大暴雨造成青屏各条河道水位暴涨，位于小青河下游的青龙闸被迫开闸泄洪。这个时候，百顺造纸公司生产厂区忙活起来，总经理石淦亲自调度排污工作，积于废液池里等待处理的10000立方严重超标的废浆被水泵抽起，顺着地下雨水管网全部流入小青河旁侧那条暗河，裹实刺鼻的气味奔青龙闸方向而去。乐此不疲的不止百顺一个企业，鼎铭印染的楚千里、天力化肥的尚丰登及其诸多化工企业的老板都在清理自己企业的垃圾体液，总氮超标也好，重金属污染也罢，一概利字打头，至于说按环保文件规定，在雨天必须开通雨污分流管道网，在利益驱使下，此时都已成为弥天大谎。　。　想看书来

北门　第十五章（4）

江桐苦夏，每年夏天都显得特别娇瘦，却非常受看。自从经历那场非典，江桐就效仿西方人生活习惯，早上喝牛奶吃汉堡包，这下乐坏陈小柔却苦煞陈君寻。这天早上，陈君寻看完报纸后心想出去吃碗豆腐脑，这时沙发旁花榈木高腿小方桌上的电话响起来。陈君寻侧过身去看一眼来电显示，“你接，袁茵打来的。”陈君寻对身边江桐说。江桐起身抓起话筒，只听袁茵问道：“姐，你有空吗？”江桐说道：“有空，有空。噢，对了，我刚才又联系一遍李丽，她九点半在B超室等我们，还早呢。你在家等我，过一会儿我开车去接你。还有，告诉你不要吃早饭，你吃了没有？”袁茵说：“想吃的，可是我哪敢呢。”江桐笑道：“忍一忍，等检查过，我带你去吃牛排。”

“我刚满十六岁就以地带工的身份进兴隆食品厂上班，进厂之前人事科长说我是童工，企业不收，最后托关系将户口簿上的年龄改大两岁才将事情摆平。进厂那天，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根本想不到自己会像寄生虫一样生活。这一晃就十好几年，人生中黄金时期付之东流了，没有激情，也没学到任何有用的本领，碌碌无为，到头来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哪。”袁茵心生辞职念头时在白美妙面前感慨，“进企业吃大锅饭，就好比水灵灵漂亮亮的小姑娘嫁给一个大太监，既享福又受罪。说享福吧，真的很清闲，不像生意人那样整天操心费力；说受罪吧，就是工资太低，每个月发那几张票子还不够擦眼泪的。”袁茵委婉地抱怨，也有对吻牌公司的深深依恋。

袁茵在全国企业界掀起“劝辞风潮”之前和吻牌公司解除了劳动合同，一次性买断工龄，从一个踌躇满志的企业团支部书记沦落为欲望彻底破灭的育儿机器。

要说袁茵名正言顺地避开居委会妇检，离不开江桐一个绝妙支招。和父母心思一样，江桐也想让袁茵生下一个男丁继承江家香火。一天，江桐的姨弟仉天然找到她向她借钱，说筹备婚礼用。仉天然住在棚户区，仉家二老要面子讲排场，眼见儿子婚期一天天临近，只得提前租一套商品房布置新房。仉天然的女朋友叫范海燕，在自来水公司做临时工，是范小船的妹妹，听说家境比仉家还要窘迫。江桐知道这些情况，再一听说仉天然筹备婚礼手头缺钱，灵机一动，让姨弟将范海燕叫到她家里来，然后她说出自己一个想法：袁茵与江枫诈离婚，然后与仉天然诈结婚，目的是想生二胎，等到袁茵生下江枫的孩子，袁茵再与仉天然办理离婚手续，与江枫复婚。做好此事，江桐答应付给仉天然和范海燕两万块钱，作为他们推迟婚期的补偿。

这个诈离婚造人计划江桐早就设想出来，但是，当时袁茵有外遇，与裘乾纠合在一起，江桐害怕弄巧成拙假离婚放飞袁茵。现在，袁茵的心平安归港，回到江枫身边，而且胜似新婚，刚好姨弟缺钱，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仉天然与范海燕见报酬丰厚，满口答应。江桐非常高兴，将这个计划抖给娘门，并送给袁茵一颗定心丸，答应她，陈君寻会尽最大努力帮助江枫调动工作增加家庭收入，实在困难，孩子就由她出钱抚养。江桐解决了袁茵后顾之忧，袁茵与江枫合计几日，觉得办法可行，默契配合江桐。很快，二人高高兴兴地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然后，袁茵与仉天然拿到结婚证。江桐为表坦诚，先付给仉天然一万块钱定金，要仉天然先存进银行，留待将来仉天然和范海燕结婚用。　。　想看书来

北门　第十五章（5）

江枫与袁茵离婚后依然住在一起，而且看上去更加恩爱。“江枫，我和你既已离婚，法律上我们夫妻关系就不存在了，你对我还这么放心？就不怕我孔雀东南飞呀？”袁茵试探。江枫憨笑道：“孔雀真要想飞，把它关在笼子里只会把它气死。结婚证就好比一个大铁笼，笼子虽然锁上，钥匙却是夫妻俩每人一把。其实，你我户口都是临时的，是暂住户，只有江茳的户口是正式的。”袁茵笑道：“蛮会讲道理的嘛。你对我这么信任，我还真舍不得飞走呢。”

不久，袁茵就有了身孕。袁茵此次怀孕对江家来说是一个极大鼓舞。江家父母堪称重男轻女封建留毒的典型，当初袁茵生下江茳对二老绝对是一个致命打击，小俩口结婚时与二老住在一起，怎奈袁茵分娩做月子公婆双双病倒，从那时起，婆媳关系一天天紧张，以致发展到分家地步。现在好了，袁茵怀了孕，这让江家上下兴奋不已。

江桐电话里提到的那个李丽是她同事李梅的姐姐，吃过几次饭比较熟悉。江桐一心要袁茵生个男孩，因此她动员袁茵去医院做B超鉴别一下胎儿性别，袁茵也有此意，自然答应。江桐很高兴。江桐知道袁茵和江枫工资都很低，因此，她就把花钱走动一事揽到自己身上。江桐到超市买五百块钱购物卡，使脸调腚地拜托李梅给她姐姐送去。李丽问：“袁茵怀孕多长时间？”江桐说：“差两天到三个月。”李丽说：“还好，三个月能分辨出男女。”然后就答应帮这个忙。关于“两非”，即非医学需要鉴别胎儿性别，非医学需要选择性别的人工终止妊娠手术，医院里有严格禁令和明确处罚措施，不过，李丽在医院是个耍嗲卖嫩的人物，虽然算不上手眼通天，却也有几分面子。江桐开陈君寻那辆“丰田佳美”去接袁茵，九点半准时到人民医院B超室。袁茵怀孕三个月肚子变化一点儿也不明显，尽管是炎炎夏日也很少招眼。江桐敲了敲门，然后李丽的助手开门放袁茵一个人进去，江桐留在外边。B超室里只有李丽和她助手，这助手年龄虽然小却很懂事故，将袁茵领进来后说一句：“我去一下洗手间，李姨。”然后就出去望风了。

李丽催袁茵动作快些。袁茵轻轻地躺到条形床上，撩起泡袖衫。李丽急忙往袁茵肚子上涂一层耦合剂，将超声诊断仪探头放在上面滑动几下后锁定目标。没过多久，李丽说：“是个女的，看见没有？在这里。三个月的胎儿基本成形了。”李丽边说边指着电脑里的图像要袁茵看。袁茵躺在条形床上根本看不见，何况她此时没有半点心情，袁茵苦笑说声：“不看了，谢谢你，李姐。”然后就起身往外走。袁茵出了B超室，江桐一见她脸色就知情况不妙，江桐刚要张口，袁茵说：“别问了，是个女孩。”随后，二人沮丧地离开医院。　。。

北门　第十五章（6）

回到家以后，关于袁茵肚子里胎儿去留问题，江家进行一场持久的战争，先是口枪舌战，后来演变为心灵对弈。江枫认为男女都一样，想保住这个孩子，结果被父母视为大不孝，遭受一顿臭骂。江家二老态度非常明确：“事情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只能朝一个目标走下去：流产！”当然，他们只在私下里逼江枫，他们得罪不起袁茵，毕竟袁茵在法律上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儿媳妇，何况抱孙子还要指望袁茵那个肚子去争气。江父是个粗人，脾气硬得快软得也快，最后，像只泄气皮球，叹道：“流掉，流掉，流掉又能抱孙子？风水被袁家占尽喽，瞧人袁亲家多神气，一下子抱俩孙子，还送啥寄宿学校，换了我可舍不得，我呀，天天看在身边喏。”老人家想孙子想得就要发疯。这也难怪，平素聚在一起遛鸟的几个老友身边不乏淘气包，甲说，这个是他孙子，二儿子家的，大儿子家还有一个；乙说，咱孙子今年考大学，再几年，咱就能抱重孙子咯，见四辈子人，咱没有白活。江父就不吭声，提起鸟笼，赶他那只“画眉”上架。江母本来在一旁憋气，听老伴这么一说，开了火，“瞧你说的，忆娇那孩子肯下蛋，而且下双黄蛋，咱江家人也不抱空窝，公鸡真要能下蛋也就下了，又不是公鸡下蛋，份内的事瞧给嫩的！”老太太指桑骂槐，故意放大声让隔壁袁茵听见。袁茵本来拿不定主意，听婆婆如此糟践，就较上性情，心说：孩子是我身上肉，叫我流掉，没门！你想抱孙子，有本事你再生个儿子然后让他去传种！

袁亦发在被老亲家请去喝一壶闷酒以后过来开导女儿，灌输“积谷防饥，养儿防老”、“宁被有儿气死不被无儿叹死”一老套封建思想，舌敝唇焦，却未能打动女儿，令他在老亲家面前扫尽颜面。

要说能让袁茵听进去话的只有江桐。平日里，江桐没少接济江枫，单在每一年春节，江桐给江茳的压岁钱就不下三千两千。江枫衣柜里挂着的他和袁茵那几件上色衣服，也是江桐送的。江桐将袁茵接到桃源公寓来过几天，晚上，江桐没让樊姨下厨，姑嫂俩一起包饺子，江桐擀饺皮，袁茵包馅。江桐说：“江枫想调动工作那事，君寻选个合适机会会跟池承诺提，君寻说希望很大。君寻今晚外头没应酬，晚上江枫过来吃饺子他们刚好坐在一起聊聊。”袁茵说：“你和姐夫多费心了。不过也别强求人家，人家同意最好，不同意就拉倒，别让姐夫犯难。”江桐很自信，说道：“什么事难得倒他呀？倒是我现在有件难办的事。”江桐说着引入正题，“其实，爸妈挺可怜的。那天，爸在街上因为一点小事和人争起口角，回家喝醉酒痛哭一场，你不在家吗？”袁茵说：“我在家。”江桐问：“你知道什么原因吗？”袁茵摇头。江桐脸色黯然，“人家骂爸老绝户头。”袁茵说：“这人怎么这么缺德？！可是，姐，这小东西老是在我肚子里动，她踢我，好可爱。流，我真舍不得，江枫也是这个意思。”说完，就默不做声，只顾包饺子。

两个好姐妹一旦互不搭腔空气不知道会有多么窒闷。江桐走出厨房，“樊姨，你接小柔去吧，顺便到‘老王记’买几道熟食带回来，多挑几种，今晚人多。还有，咱家君寻喜欢吃的橄榄菜没有了，你顺便走超市买一箱，早点回来，樊姨，别耽误柔柔做作业。”江桐说道，接着，她打电话给江枫和陈君寻，叮嘱他们下班就来家吃饺子。江桐不再提及孩子，倒是袁茵忍耐不住，“姐，对不起！”袁茵知道江桐心里在想什么，接着说道：“姐，就是生下来，我还可以想办法生第三胎，第三胎一定会是个小子，到时真要还是个丫头，我就做掉。我能狠下心，真的！”江桐心想政策一时一个变化，到时青屏计划生育紧还是松？她无法断定，而且，仉天然婚期不能久拖，只好苦笑道：“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随便说说。再说，我现在是老陈家人，江家内政问题，你们自己处理吧。”

北门　第十六章（1）

这一年八月，唐州掀起国有控股中小型企业彻底转型的浪潮。罗建业号召吻牌公司全员参股，一面，自己八方拆借，共筹集两千五百万资金买下吻牌公司的国有股份。自此，吻牌公司脱胎换骨为私有企业，而罗建业占股80％，成为真正意义的老板。

企业性质的转变激发了罗建业昂扬斗志。通过这次改制，政府部门以指导工作为由频频行政干预企业的现象明显减少许多，这样，罗建业就可以起锚扬帆放开手脚发展事业。谭雁龄知道罗建业一直渴望企业重新洗牌，现在，罗建业真然成为私企老板，谭雁龄以深情一吻表达衷心祝贺。然而，罗建业感觉压力越来越大。像神箭化工这种高污染企业又有一批搬迁到青屏，青屏这片原本光洁健旺的肌肤又要多害几处痈疽。罗建业殷忧不已，他担心有朝一日吻牌公司会葬送在这些污染企业毒烟坏水之中。

罗建业并非杞人忧天。这一日，逯敏雅给殷波澜打电话，“那个被你开除的范小桨又四处宣扬，说神箭往地层里排污。故意破坏环境罪，这个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殷波澜说道：“花点钱堵住他的嘴不就得了？这些乡巴佬非常容易对付。”

“我安排人去打发，可是，那臭小子好像很饥渴，他嫌少，不同意，一张嘴要五十万。”

殷波澜一听，怒聚眉宇，“你放话给他，如果他再瞎嚷嚷，你就找人把他做掉，出事情我殷波澜一个人扛，我就不相信治不服一个土包子。”……

殷波澜犯下一个严重错误。当初，在做搬迁前期工作时，他眼里只有蒋耕耘和常居安，一直忽视一个人，那就是分管工业和安全环保的副市长魏奇菲。这个错误起自殷波澜对青屏官场的低估，殷波澜总认为青屏等级分明，常居安单手就能将魏奇菲压在五指山下，却不料魏奇菲和常居安勾心斗角杀气正重，这个错误，令他从此惹上麻烦。

魏奇菲义正辞严，以神箭化工公司污水处理车间工艺简单，大量氰化物和酚化物很难处理彻底为由，在青屏环保局初级环境评估材料上拒绝签字。自然，接下来神箭公司没能通过唐州环保局的环保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