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会族的叛变正遇上了大辽的捺钵。
捺钵乃是契丹的固定礼俗,除了打猎外,各部族会乘此时机来朝可汗,并有巡狩四方的作用。
由上百座帐棚所组成的行宫,华美不亚于皇宫,营帐外炊烟袅袅升空,精锐军将个个士气高昂的伴驾,在南、北臣僚与可汗做了长达一天的议事之后,可汗一一召见各部族长,而巧得很,叛变事件发生来报时,奚襄正与父亲奚弩泊奉可汗之召在皮室中君臣闲聊。
“奚大人,襄儿也十五了吧!窟哥大人向朕提过多次了,他的二儿子窟哥夫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相当中意襄儿,你的意思如何?或者,襄儿有没有意中人?如果没有,朕倒是想做个现成媒人。”可汗不疾不徐的含笑问,一双精明外露的眼有意无意的瞥了身旁的儿子——耶律步一眼。
这位骁勇善战的可汗虽然在战场表现不凡,但却从来不明白儿子要的是什么样的女人,转眼间,儿子也二十四了,早过了立妃之年,却见他仍对各部族进贡的美女视若无睹,一派的潇洒优闲,贵为皇太子,又是拥天下兵马大权的“夷离堇”,步儿对自身的婚姻毫无计算,这倒教纵横沙场的可汗没辄透了。
面对皇后日以继夜的催促,他也想快快为儿子立妃,除了延续皇室香火的任务外,也可以早早解决八部之间的纷争,殊不知为了皇太子妃的人选问题,八部之间明争暗斗得不像话,而当事人却是气定神闲,这倒让可汗又是好气又好笑。
“回皇上的话,襄儿目前没有意中人,如果皇上不嫌弃,老臣愿将襄儿送入宫中,长伴少主左右。”奚弩泊恭敬中夹带着得意的躬身回答。
也实在不由得奚弩泊不得意,放眼大辽八部,有哪一族的公主比得上奚襄的雪肤花貌?自然也没有人可以超越奚襄在马背上的俐落及性格中的好强了,做为一个未来大辽皇后的人选,奚襄非但符合条件,还绰绰有余!
可汗又将目光转向耶律步了,听到奚族旗长这样露骨的暗示,他总该有些表示了吧!
在可汗满怀期待的注视中,耶律步只拿起面前的金质容器,缓缓晶酒,适才的对话在他耳中仿若充耳未闻;他的神色,他的表情再再令自负的奚襄怒火中烧了起来,只差一点就要拂袖而去的奚襄,硬生生的被其父扯袖子阻止了下来。
“奚大人,你适才说的这倒是个好主意。襄儿自幼聪慧,有泱泱大风,又甚得皇太后喜爱,再加上自小就与步儿青梅竹马,彼此的脾性都很清楚,朕本来就有意让襄儿入宫……”
话还没说完,忽有侍卫在牙帐外传报,许王耶律仁卿求见。
耶律仁卿是大辽重臣,也是两朝元老,因此可汗对他极尽礼遇,当下就立刻宣见,暂时打断了奚弩泊的国丈美梦。
匆匆行礼如仪过后,耶律仁卿满脸凝重的禀告:“皇上,摩会族由其族长摩会剔鼓动率领,群起叛变,目前有兵八千将皇宫团团围住,准备挟持皇太后及皇后犯驾皇上,请皇上定夺!”
讯息来得匆促,摩会族在八部中向来是最安静的一支,不但部族中人人安分守己,连族长摩会剔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年轻时还与可汗有议结金兰之情,此次的突然叛变,倒是个大大的意外。
“皇太后,皇后可还安好?”可汗虽然脸色稍变,但毕竟是一国之君,很快的他就镇定下来了。
“摩会叛贼一时之间还不敢对皇太后、皇后不敬,且宫中有少主十八骑从誓死守护,他们有所顾忌。”
十八骑从为耶律步贴身侍卫,个个神勇冷漠,只忠于他,听命于他,向来不离他半步。往年的捺钵,这十八人都会扈从主人左右,唯独这次在临出发前,他们临时受命,被留下来守护皇宫,虽然不愿意,但主命不可违,他们还是留下来了,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搭上了摩会族叛变这局仗。
听完耶律仁卿的话,只见耶律步沉着的站起来,对着可汗一颔首之后,彼此已经有了默契。
侍卫取过戎装为耶律步披好,他佩刀挽弓露出微微笑意,虽然神色没多大改变,但那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已教奚襄看着了迷。
奚襄知道擒拿叛贼不是儿戏,耶律步踏出营帐后所面对的会是一场血肉模糊的厮杀仗阵,但他却如同是要去狩猎似的,丝毫没有露出野蛮或急躁的样子,这男子顾不得身为女子的矜持,奚襄追出帐外,但见耶律步点兵后,意态潇洒的跃上墨黑的马背,从容的策马而奔。
后来奚襄由随战的侍卫口中得知,耶律步非但轻而易举的拿下所有叛贼,且在第一时间于狂奔的马背上一箭贯穿摩会剔坐骑的要害,他臂力甚强,这一箭,让摩会族军心大乱,彻底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虽然时间已过了两年,但当时耶律步骑骏马迤然而出的轻松模样却令奚襄一生都不会忘。
如果当时她没眼花的话,甚至看见了耶律步嘴角隐含着笑意,似乎那场令人心惶惶的战事在他眼中不过是场棋奕,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挂记于胸……他确实有那股意味,而且很浓很浓,只不过,败的永远不会是他耶律步。
到此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一点都摸不透他,枉费她自小就常人宫玩耍,与他青梅竹马的长大;枉费她得以殊荣,可以熟不拘礼的直呼他名字,而不必以“少主”或“太子”的名号来称呼他,这些到如今对她进展自己的单恋一点帮助都没有,两年来,她仍在原地踏步,而当时可汗和她爹在帐内所差点谈到的立妃之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耶律步!难道你手中的书卷真的对你那么有吸引力吗?”奚襄沉不住气,挑明了话问,她倒想看看耶律步怎么答。
微微一笑,耶律步于放下书卷了, “今天外面的天候如何?”
奚襄咬住唇,实在有种想格毙人的冲动,耶律步这种态度会逼疯她,在她快要发作之际,他却问了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难道他真把她当成是无欲无求的女子吗?难道他就打算这么“看不见”她的慕恋眼眸吗?
真够狠的了他!
“飞沙走石,森寒彻骨,就是如此了。”她没好气的答,这大漠风光本是这般,地处偏僻,说变就变,完全没有准则可循。
“你的貂裘可有披来?”完全忽略她语气中的不耐烦,耶律步自顾自的问。
“进来时交给婢女了。”真搞不懂他要问什么,奚襄挫败的想,这大概就是她至今还无法捉住他的心而成为太子妃的原因吧!
“有没有兴趣和我赛马?”他轻快的说, “若你输,自明起得一连三十天进宫来陪太后,若我输,你十八岁的生日宴,我替你庆祝,如何?赌不赌?”
这家伙!奚襄不由得扬扬浓眉,原来他都听进去自己在说什么了,适才她就是来邀请他参加自己生日宴的,他却无动于衷,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这会儿,却变可能,“而且,会留下极大的伤疤。”老军医忧心忡仲的回报,这还是他医过最奇特的例子,旁人若是箭首穿胸又大量失血就必死无疑,但那女子像是有股强大的生命力,使她奇迹似的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