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萦看着马上的那人,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倒不是她有意盯着对方,只是,不看他,难不……◎
诸萦看着马上的那人,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倒不是她有意盯着对方,只是,不看他,难不成要将目光落在那颗人头上不成。
而坐于马上的人,他腰身挺立,凌厉的目光透过斗笠,从众人身上略过,他杀了人却并不急着离去,而是凝气沉声,将他的字字句句都清晰的传入每一人耳中,“某为牧赢,他日若有人为此子报仇,尽可寻某。”
诸萦能听的出来,他不是杀人后颐指气使的宣示,而是单纯的告知众人,他也是真的等待着未来某一日会有人来替死去的这位游侠寻他报仇。
凛然不惧,但又视人命如草芥,这些游侠,有自己的一套是非与行事观念。不在意人命是真,行事重诺轻生死也是真。
诸萦一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这些人,他们遍布列国,四处游荡,若说恶,可也不乏拔刀相助,快意恩仇的人,若说善,当街行凶,罔顾他人性命,在这群游侠身上,着实见得多了。
究竟是好是坏,并非能轻易评定,只说杀人一事,若真论起来,诸侯们杀的便少了吗?
就在诸萦思绪纷飞之际,那位自称牧赢的游侠,已纵马离去,不再理会身后的嘈杂,唯留下一个背影,斗笠下的纱布被风扬起,如人一般洒脱孤傲。
直至这时,诸萦突然觉得这位牧赢,隐隐间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但她可以肯定,尽管他的面目被斗笠遮挡,可自己并没有见过他。并非她妄言,而是凭借她如今的五感,哪怕不曾见到面貌,也能根据一个人的身姿气度,体态举止辨认出一个人。
诸萦看着远处的背影渐渐消散,才收回了目光,周遭似乎又恢复了宁静,但方才被掀翻的摊子,已经在众人的合力下,变得没那么狼狈。
她望着那些好心帮小贩捡拾东西,甚至还有悄悄放两枚钱币在摊子不起眼地方的路人们,心里一时有些复杂,这个时代,当真是处处矛盾,庶民或许连温饱都未必满足,但是他们之中,不乏心思淳朴的人。尤其是在乡野之中,尤为甚也。但他们也足够愚昧,会为了祭祀神灵们,而奉献出无辜者的性命,浑浑噩噩的生存,悲而泣歌。
不单是庶民和游侠,哪怕是那些门客士卿又何尝不是?
诸萦暗自摇了摇头,不愿继续深思下去。她不着痕迹的走上前,也学着那些路人,悄悄放下一串钱币,她没有大气的直接放块金,虽然对于她来说,千金万金都不过尔尔,可对于这样的庶民而言,哪怕只是握有小小一块的金,也会是灭顶之灾。
她垂眸望了眼放在小贩身旁的一串钱币,这些足够弥补他今日的亏损,又不至于多到引来灾殃。然后诸萦便慢慢从人群中退开,转身离去。
原本诸萦是想要在周遭随意的走走,顺带还能更切实的了解风俗民情,可是经过今日这一遭,她虽不至于吓傻,但也是心神不宁。
其实,当真是那位自称牧赢的游侠下手太快,直接将人的头颅砍下,毫无回旋之地。诸萦携带而来的游戏技能,哪怕是一息尚存都可以治愈,可……
面对那般情形,确实毫无对策。她有的是治愈技能,而非死而复生。
越是往回走的路上,亲眼目睹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后劲便越大。当时诸萦亲眼看着那一幕,也不过是怔愣住了,后面看着似乎也面色正常,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哪怕是那些庶民,对旁人的生死,都已是十分淡漠,甚至没有人为横死的人惊呼。
可从诸萦离开之后,她的心情却愈发复杂,有对人命如此不值钱的悲愤,又有些发自内心的恐惧,甚至……她的心底深处,有一缕侥幸,因为她一开始便是以神女的身份面对世人,所以她才不至于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落得和死去的那位游侠一般的下场,性命轻贱,朝不保夕,任人践踏。
但正是意识到了这份侥幸,让诸萦的内心陷入深深的羞耻,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是卑劣难当的。她以一种游离在时代之外的漠视,做到了独善其身。
在诸萦失落的低头时,她瞧到了自己身上的衣裳,虽然知道这并非真正的游侠儿的衣裳,但想到自己只要穿上这身衣裳,便会被人误认为游侠,她便觉得十分难受,像是有虫子在咬食自己一般,无端心焦。
所以诸萦望了眼四周,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换下了自己的这身衣裳。
因为在外头,所以不能堂而皇之的选外面的衣裳,真的一件一件的换下,她只能从游戏背包中,选出一套看起来较为普通的女子裙衫换下。
说是普通,但并不难看,相反,这身衣衫是曲裾式样,整体是月白色的,上面绣着浅浅的碎花,显得素净淡雅,别有出尘之感。
她记得这身衣裳,在游戏的设定中,是凡间的一个医者门派的弟子们所穿的样式。因为游戏背包里的衣裳太多,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取得的衣裳,但隐约记得,是做游戏里的一个任务,最终被奖励的。
当初她玩的这个游戏制作不可谓不精良,每一个任务的剧情线都十分饱满感人。虽然诸萦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拿到的,但却隐隐记得这个任务的剧情。
似乎是一个在山谷中修习医术的盲女,在天下大乱之时,偶然在山下的溪涧中救下一个年轻男子,如所有故事一般,在照顾受了重伤的男子时,两人日夜相对,渐生情愫。
后来,男子在盲女的照顾下,身体恢复如初。
可男子最终还是要离去,他对盲女说,自己要给予天下一个盛世太平,了却这场战乱。盲女虽然从小就生活在宛若世外桃源的山谷之中,却对山下的凄惨略知一二,虽然不舍,但她还是愿意放男子离去,去施救天下苍生。
临别之际,二人在山谷间的一棵杏树下起誓,此生不离不弃,互许白首。男子对盲女许诺,待自己平定天下的一日,定然会回来娶她。
于是,盲女就在那棵杏花树下,日日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