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并不会因为淋了雨就生病,但是出于从前留下来的习惯,她现在十分想洗个温暖的澡,祛一祛身上的湿气。
之后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去面对,至少她已经帮他们兜了底。
诸萦摸了摸纸鹤的脑袋,鼓励它飞得再快一点。幸而诸萦的斗篷不但帮诸萦隐身了,甚至帮纸鹤也隐身了,否则若是有人抬头,大抵就能瞧见快成虚影,险些要在雨天冒出火星子的纸鹤了。
而在诸萦回到摘星台,终于痛痛快快的沐浴过后,她悠哉游哉的坐在九重楼阁之上,透过薄纱,看着外头雨水浸润万物的景色,耳边是雨水从檐柱落下时,清透的滴答声。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耳边清净,虽有杂声,却恍若万物与我皆寂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桓珩和桯俨在众位大臣的簇拥下结束宴席时,原先气势迫人,仿佛要毁天灭地的雨水已经渐渐归于平静,只剩下蒙蒙细雨,虽也容易沾湿衣襟,但并无大碍。
依照常理,桓珩刚刚从宋国长途跋涉回卫国,宴席后应当回宫好好休憩一番,再处理积攒的政事。
但是桓珩看着屋外渐消的雨水,反而陷入沉思。
他着人召来了刚刚出宫门的仲农,而桯俨早在方才就被桓珩留了下来,正坐在下首,等着桓珩的吩咐。能在所有人走后,特意将自己留下来,他们可是相处了一路,若是有话也早已叙尽,所以必定是另有缘故。
但是桓珩迟迟未说,而是让人去唤来仲农。
桯俨路上自然是听说过仲农的,虽然人人都在谈论鬼神的恩德,谈论神鸟衔来的种子,但是桯俨却不会错过神鸟是将种子衔到何人的面前。
有心便不难知道,仲农是农家弟子的身份。
难不成桓珩的意思是让自己替仲农做些利于农事的机巧?桯俨不由猜测到,但其实也不难,他虽自认为在政事上的才能更胜一筹,但毕竟是擅长机巧一脉的墨家弟子,又能得同门诸多赞誉,自然有拿得出手的机巧之能。
原先他便打算过,若是自己看中了君主,该如何诱得对方重用,无非是先将自己在机巧上的所得献上,先获得重用,再行展露才能。
但他没想到诸萦竟然是神女的化身,并且在梦中将他引荐给桓珩,一直到与桓珩促膝长谈之后,他才知晓诸萦对他的评语竟如此之高。
可为治世能臣,尤甚昔日引领陈国变法,使其强盛的那位千古名臣。
他惊讶过后,反而更被激发出了壮志,自己绝不能辜负神女的这番评语。他本就一心想要施展抱负,以求名垂青史,如今前往卫国,纵使烈火油烹,赴汤蹈火,都不退缩分毫。
那么这些农桑上的机巧之术,早些献上与晚些献上,都无妨。
然而,桯俨没想到的是,当仲农入殿行完礼起身后,桓珩并没有提及自己一分一毫,甚至连委婉的暗示都不是。
桓珩只是随意的问起了仲农一些照料种子的细节,以及当日神鸟是如何衔来种子,还有如今出苗的情况。
桯俨这才发现,尽管桓珩从前是在边关,也从未被视作卫国来日的国君培养过,但他不但御下的权衡之术极好,就连农桑之事,也是通晓的。
寻常人或许不会察觉,但是桯俨当初为了做出利于农桑之事的机巧,也是沉下心,废了一番苦功夫了解。他自然不敢称自己像仲农一样精通,但说是半个行家,也不算谦虚。
所以他能很轻易就听出来,虽然桓珩问的随意,但句句都在点子上。
这样看桓珩,尤其是与那些不事生产,只知享乐的贵族相比较,实在胜了不知多少筹。那些人,勾心斗角,夺取权位倒是擅长,但治国,可不仅仅是知晓些阴私手段便够的。
桯俨不由微笑,对自己成为桓珩的臣子一事愈发满意,他对桓珩这样有贤能的君主,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桯俨自得的摸起了下巴,他触着光滑的手感,暗想到自己或许应该蓄些胡须,也好显得威严稳重些。
就在桯俨开始思索自己应当蓄什么样的胡须时,桓珩已将目光转向了他,并且询问道:“不如先生与珩一道去田间观之?”
虽然方才桯俨在走神,但是桓珩刚一开口,他就反应了过来,面上神情转换自然,一点也不显得突兀,言笑晏晏,“愿与公子同往。”
于是桓珩与桯俨就随着仲农出了卫宫,准备前往田间。
刚至田间时,因为隔得甚远,又无诸萦敏锐的五感,故而他们只能瞧见最外面被齐齐遮挡的简略棚子。
为此,难得夸赞人的桓珩,甚至好好的赞了一番仲农的细致。
然而越是走近,就越是觉得不对,农田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积水,明明已经又棚子挡住雨水并将之引走。虽然还未能窥见全貌,但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众人心头。
比起其他人,反应最激烈的是仲农。这些幼苗从种子到破土而出,皆是他在悉心照料,可以说田间的这些幼苗已经不再是什么鬼神赐予的种子,而是仲农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