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头一次并肩一起走路。
爱德蒙对少爷那段“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一直记忆颇深,忍不住问:“如果有一座包含了所有知识的图书馆,却要用自由去换,你会选择哪一个?”
“自由。”
克莉丝想也不想说。
爱德蒙对这个选择毫不意外。
这样看,如果有一天班纳特少爷再次为了自由离开浪博恩,他完全可以用另一个身份发出邀请,回报年轻人当初的收留。
“那如果被关在里面了呢。”
克莉丝耸肩:“那就没办法了吧。乐观一点想,既然什么知识都有,可以认为消遣也不少,所以比起被关在空荡荡的房间好多了。”
包含了所有知识的图书馆,其实也约等于一台只能上网不能聊天的电脑了。
人类无聊起来是能玩几个小时扫雷和纸牌的。
克莉丝继续道:“一个房间能束缚一个人的身体,却不能锁住他的思想。”
她说完后,爱德蒙有一会没说话,直到要走出围场了才说:“那我就放心了。”
克莉丝疑惑看他。
“我因为一些事务要在彭伯里打扰一段时间,所以昨晚我提出,希望达西先生让我为他做点什么,于是他拜托我帮你解决一些功课上的问题。”
“听说彭伯里庄园风景很美,我在想,要让你和我关在藏书室里学习,是不是太为难了一些。”
听说他也会去彭伯里,班纳特少爷的眼睛慢慢亮起来。
因为这份期待,年长者毫不自知用溢满笑意的目光回视,神情专注,以至于从来都很坦荡的年轻人也不自在垂了眼,转而看向前路。
……这目光也太灼热了点。
对方年事已高,克莉丝没困扰很久,突然恍然大悟。
不会是和国务大臣一样,发现了她是一个可造之材,所以惜才之心大起,要教给她许多知识吧。
这时候,有邮车缓缓停在了门口,因为她的信件来往频繁,邮差已经与克莉丝很相熟,在车上脱帽向她致礼。
“日安,小班纳特先生。”
“有我的信?”
“是呀,还有两封跨国信件呢。”
克莉丝接过,看了下寄信人,一封是老师从维也纳寄来的,另一封看印戳应该是意大利的来信,没有署名。
她没有着急看,只是收好了,引了在一边不着痕迹观察她反应的布沙尼神甫往田垄那边走。
克莉丝对此并不在意,当初在造船厂时,费尔德侯爵打量要明显多了,看来这些年纪大还有不少学问的老先生都挺傲气的,教授课业搞得像是赛马前相马一样,就想挑个资质高的押注。
走在乡间小道上,看着已经和一年前大不相同的浪博恩,克莉丝心中感慨不已。
回来那天和班纳特先生散步时,她就隐隐觉得浪博恩看上去有些不对劲,第二天找了个高处俯瞰一番,才发现她爸好像是把浪博恩治理过一番了。
之后一个月里,她每天早上放过鹰后都会往田庄上走,和那些佃户们聊聊天,结合对班纳特先生的了解,大概也拼凑出了他老人家这一年是怎么从宅男转职成种田技术宅的。
一年前,听过克莉丝的建议后,班纳特先生对农机有了一些兴趣,不过和增产创收没什么特别大联系,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图方便。
虽然已经把很多小事情交给了管家,即使这样,每到农忙时,还是会有佃户为了借马的事闹到他的跟前来,“他们家竟然还没用完,眼见着就要下雨误时了”是每年都会上演一次的戏剧节目,主演大家轮流当。
每到这时候,班纳特先生就很烦闷,觉得自己像是保育院分餐的保姆,一帮大老爷们为了排队先喝一口粥吵得不可开交,偏偏这的确关于他们的生计和能不能按时交租,所以班纳特先生还不能不管。
马就那么几匹,也不能劈开分给大家用,克莉丝提出革新农具,给班纳特先生提了醒。
说到底就是现有的那套农具效率太低下了,木犁破土效果差,牛和马拉起来也累。
想到有办法彻底根绝那些糟心年度大戏,班纳特先生这样的拖延症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恰好大女婿就是北方人,又只是个新兴地主,和一些工厂主还保持着联系。他一连去了好几封信,大概了解过现下的农机技术水平和价格后,因为生性谨慎保守,只托付妻弟加德纳先生帮忙采购了几架可替换配件的标准化铁犁,外加一台马拉自动播种机。
这还只是班纳特先生入坑的开始。
等到秋种时,班纳特先生就尝到了甜头,这年佃户之间不仅没有扯皮,浪博恩还是整个郡头一批折腾完的,附近的庄园还灰头土脸在地里折腾,他们家的佃户们已经卷了草烟坐在田垄里休息闲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