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动了动,从石凳上起身走到栏杆前俯瞰,只见假山下少年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吟诗作赋,转回身对众人说:“今日难得高兴,陪朕下去游游园子吧。敏之,两年都过来了,还等不及这一天半天?”
刘敏之欲言又止,李元熙看看他,又看看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凤临渊,忽觉有一股气梗在了喉咙,咽得胸口生痛。
第三十二章、恃酒卖疯 皇帝有些败兴,站了不多时便下了石山凉亭回到众人中来。少年们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从各人脸色上判断。见刘敏之在这些人中间最显得落落寡欢,便以为他是得了皇帝的训斥,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刘敏之作何想法则按下不表。
一行人又在园中赏玩了一阵,便移步到了靶场。六艺中骑射是太学生的考课之一,因大多数学生乃凤朝勋贵子弟,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有人在,这门课抓得不算太紧,五箭都能上靶,也算作合格了。向来文武双全少之又少,方才能得以进亭随驾的几人,除了李元俊李元熙之外都有些胆怯。李元俊是信心十足,至于李元熙,要她五箭都脱靶她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首先上场的是李元俊,一连五箭正中红心,皇帝龙颜大悦,大加称赞其为“文武双全”,随手就赏赐了他惯用的那一方松花石龙马砚。李元俊的能力得到了认可,整个人美滋滋的,丝毫没在意过众人看他那眼神。后来上场的是四名随驾的儒生,凤熠晨一系的那两名儒生成绩还不错,至于另两名似乎是大皇子凤辉阳的人,成绩算不得太好,五箭脱靶的乌龙事倒是没有,不过也不遑多让了。李元熙看得极高兴,认为那两个儒生的经验值得借鉴,或许她可以试图脱靶一两支箭。
凤临渊靠了过来,碰了碰她的手臂,道:“你懂不懂射箭?”李元熙不悦,道:“当然会了,虽然比不上你们太学院的,但好歹也在书院读过几年呢。”她又压低声音问:“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为何又拉我下水?”
凤临渊和李元熙本身就挨站得极近,几乎是肩并肩的站着,此时他转过脸、低下头来笑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倒是你,刚才为什么告诉敏之没见过王小姐?我不是叫你照实说吗?”他身上的香味极浓,沾满了李元熙的衣襟,李元熙厌恶地道:“我这是老实话,哪像你分明是在撒谎。”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靶场上弯弓射箭的人,看着他一轮一轮将箭射偏在九环、八环处,便道:“自从我回来后你就一直监视着我吧。那个王行真的是王玉衡吗?”
“你说呢?”凤临渊嘻嘻作笑,拉过李元熙的手。李元熙吓了一跳慌忙要抽手,却蓦地感觉那手中握了一块冰凉的硬物。“拿稳了。你说我要是将这个东西给敏之看,他会怎么想呢?”李元熙抿嘴朝凤临渊挨近一些,用衣袖遮掩住相握的手,压低声音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们现在就来猜猜吧?你以前摸过的,在夜里,一个人的时候。”凤临渊的话一出口,李元熙便觉得一阵烦躁,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凤临渊放开了她的手,收回了那样东西,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认为可能吗?更何况他怎么及得上我?你不如考虑考虑我。”
李元熙不答,一径走到场上,走到正好射完五箭的刘敏之身边接过弓箭。她朝皇帝作了一揖,转过脸去,半眯上一只眼睛,搭上弓箭、拉开硬弓。红心那一点模糊地晃荡了一下,她毅然放开弓弦。紧接着众人便听见暴响一声,五十步开外的箭靶红心上插着一支箭,箭羽还在剧烈地抖动着。零落的掌声从观众席上传来,李元熙低头捡起台面上放着的箭支,犹豫了一下,抬头冷眼瞟去,见是凤临渊正为她鼓掌。调开视线,弯弓搭箭,利索地正中红心,她只当那点红心就是凤临渊,一箭一箭地穿心,然后死在她面前——若是能这般就好了,她茫然地想。其后接连三箭都射偏了,只得了两个八环和一个六环的。
待她回到原位坐下,凤临渊笑道:“刚才你好勇猛,看得我心如鹿撞呢。”说着用手指轻轻在她手背上画圈圈。李元熙静静地收回手,淡淡地说:“别惹我,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凤临渊瞅着她问:“你这是在拒绝我吗?”
李元熙正襟危坐,仿佛没听见似的。李元俊挨了过来,问:“你们都在说些什么悄悄话呢?”忽然又想起一事,不满地嘟囔:“大哥,那个救你的王行就是王玉衡吗?你那时候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让他留在咱们家当差的啊?”李元熙愣了一下,问:“难道你没见过他吗?那时你都没认出来啊?”
李元俊搔搔头,不好意思地道:“两年前在太姥姥寿诞上见过一回。可是那日天太黑,又隔了那么久,因此没认出他来。”李元熙点点头,顾虑着话多错多,她故意将话题扯远,李元俊不疑有它,很快就忘记了自己过来找李元熙的初衷。
赏花宴岂能无花,射考过后,一行人步行至御花园一隅,皇帝在那里设宴款待。落座后皇帝对太监总管耳语了几句,过不多时,皇后和纯贵妃便到了,又过一阵,淑华公主的生母贤妃娘娘也带着十二岁的皇三子煜烁到场。因为贤妃的到来,少年们对于选驸马的传闻得到了肯定,有心要竞争驸马之位的早早摩拳擦掌。
申时二刻(下午4时30分),太监引众人入席,二人一案就座。不知是谁人居心,李元熙和凤临渊又被分到了一处。宫女将佳肴呈上,放在食案上。李元熙盯着那名宫女脸色发黑,看得宫女直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得贵人不快,战战兢兢的有几次差点真的出了错。凤临渊一旁看着偷笑个不停,道:“元熙,咱们的缘分可不浅呐。”李元熙不予置评。
待酒食齐备,皇帝起身祝酒,众呼吾皇万岁,筵席始开。李元熙收拾心情,咧嘴微笑。
这时开始以“花”为题行起了酒令。因李元熙不想出风头,便只在旧人诗句上做文章。凤临渊居心不良,提议要应景作诗,也不能以旧作代替,以便增加趣味之余又能看出大家的真实水平。少年们有意卖弄,他的这个提议获得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李元熙不擅诗词,她以往将整副心思都放在了经商之上,虽不是作不出来,但诗词稍嫌平庸却是免不了的。众人对她的诗不甚满意,有好事者便要灌她喝酒,何况她之前得以随驾,人们对她多少存了妒忌之心,此刻连凤临渊也不帮她,更是肆无忌惮的劝酒。她实在推辞不过去,只得勉强喝些。待酒过三巡,醉意已迷蒙,哪里还顾虑到别的事上。李元熙放开了手脚大喝特喝,更兼拖罪魁祸首凤临渊的后腿,玩得不亦乐乎。胸臆中的那一股郁结之气渐渐被酒精所释放,眼看着凤临渊笑得花枝乱颤,对他的恨意突然爆发,整个人扑了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就狠狠地咬将下去。
第三十三章、造访王行 城门前人来人往,多少有些拥挤。有五人骑着马来到了城门前,当中一人举了举手上的牌子,官兵们连忙作揖开道。他们很快便出了城门,一路顺着官道走去,马速不是很快。走在中间靠前的一匹马上坐着两个人,一人生就了一双狭长上翘、时时带笑的眼睛,正一只手搂着坐于前面负责纵马执缰、眉目清秀的少年的腰。他的身材比那少年高大,整个身子却仿佛都要倒在少年背上似的,压得少年皱起了眉头。
“你到底要得瑟到什么时候。”少年道。
“我哪里有得瑟了?元熙,我这是手痛的。我头好晕啊,你给我挨一挨也不行么?”说话的正是凤临渊,他正欢快地笑着,语气却很无辜,这时加紧了左手上的力度,搂得少年直皱眉。
少年就是李元熙。昨夜她恃酒行凶,咬得凤临渊的右手鲜血淋漓,今天酒醒后被皇帝训斥了一通,要求她好好赔罪之余,尽量给予凤临渊方便——他的右手伤得很“严重”,连执缰绳骑马也不可能了。于是,便有了共乘的一幕。
不知是谁在一旁扑哧笑了一声,李元熙立马偏过头去,李元俊来不及收住笑容,悻悻地看着李元熙恼羞成怒的目光,忙摆手干笑,道:“我不是故意要笑的。”二皇子凤熠晨扬起下巴看李元熙那副要欺负嫡子的嘴脸,冷笑了一声,道:“笑就笑,你难道还怕他。不就是个庶子么。”听的人脸色一变,李元熙不想跟皇子硬碰,默不作声。实际上,凤熠晨这么一说,等于也将凤临渊包括了在内,凤临渊掀了掀眼皮,也选择了无视。
李元俊气愤不过,道:“他是我大哥!我和大哥不过是在说笑,二皇子为何要说这种让人难堪的话?”
“你——”凤熠晨叫道,正要发作他,这时落在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