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就是这样的,烦心事一件件来,又一件件走。经历一番波折后,闻喜终于找到了新的出路,一家人日子也好不容易再度安定下来。这些天里,闻喜每天都起早摸黑在外奔波劳碌,家里的事情都靠彩萍一人操持。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那怀孕肚子越来越大,操持各种家务也愈发困难起来。好在两个女儿都很懂事,也没让母亲操太多心思。闻喜本想给彩萍请个短工,但她坚决不许,目的就是想为家里省几个铜板。
自从上次的矛盾后,荣尚荣海二人对妹妹家的事情基本不闻不问。即便是闻喜造房子这么大的事,近在咫尺的两个哥哥的都没来看过,更不要说来帮忙了。闻喜在街头遇到两个兄长,都是主动前去打招呼,但无论是大哥还是二哥,看到闻喜都是充耳不闻,似乎从不认识或从没有过这个妹夫。闻喜在乡下的活多了,镇上两个哥哥的事就越来越少。一天二哥突然来到彩萍家,孩子们看到许久不见的舅舅倒是十分热情。彩萍见二哥来串门,作为妹妹她似乎早已放下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不顾自己妊娠反应,仍旧忙前忙后张罗着招待二哥。吃饭时荣海却突然抱怨起来,说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大哥彻底不找他做事了,因此最近生意很不好;接着又埋怨现在的学徒工做事越来越不像话,这样下去木工坊怕是维持不了多久。
彩萍听了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二哥见状有些按耐不住,于是不停地东拉西扯。彩萍这才无奈说道:“这都是你们二人自己造的孽,作为妹妹帮两位哥哥说和本是应该的,但我毕竟是妹妹,也是你们矛盾的受害者,更何况大哥也未必听我的。”
二哥见彩萍接话,立刻接过妹妹的话说:“彩萍,我不是让你帮我去跟大哥说和……我知道最近闻喜下乡活多,与其一个人赚钱,不如带上哥哥一起,比如有做不过来活,也可以放到咱木工坊来做嘛。”
彩萍听二哥这么一说,这才明白二哥真正来意,但她毫不犹豫回绝说:“这可不成,金家不是早有规定不让咱闻喜在镇上做事,没有金家族人准许,我们哪敢违抗宗族的命令?我肚子里的孩子一放,咱一家就得被赶到玉锣台的荒郊野岭上过日子去了。”
荣海听出了彩萍的弦外之音又辩解说:“妹妹,是二哥对不起你!其实我知道这事是大哥搞的鬼,但是面对族长、还有咱金家的族规,我是真心害怕。这金家族规,彩萍你也知道的……”
彩萍没有再接话,荣海也有些不好意思继续纠缠,于是也不再说什么,然后一边吃着,一边对妹妹嘘寒问暖,表现出对妹妹十分关心的样子。饭后二哥荣海正要离开,这时的彩萍倒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对二哥说:“二哥,你今天说的事情,我会想想办法,只是怎么做?我现在没有主意。”荣海听了妹妹的话顿时舒坦了不少,这才安心回家去了。
荣尚媳妇贺氏打探到荣海去见过妹妹,大概猜出了个中深意,于是告诉自己荣尚说:“你弟弟去看彩萍了。”
“他去看彩萍,关我什么事?”荣尚爱理不理的回答道。
“你是大哥,彩萍怀孕这么久,不去看看过意不去吧?”
“她还恨着我呢,彩萍心里只有闻喜,闻喜不过就是我们金家一奴才,我就搞不懂她彩萍到底怎么想?”
“你真是个死脑子,我听说如今闻喜下乡上门做事,活都排到过年,还有好多人家怎么请都排不上。你说这大半年时间里,他老二都不去看彩萍,现在却跑去看这是什么意思啊?”
大哥一听顿时打起精神说道:“对啊,他俩要是又搅和在一起,自己接活自己做,那对我威胁可大了,不行,我也得活动起来。”
贺氏不怀好意骂道:“你这猪脑子,终于开窍了。”
次日,大哥也来到彩萍家。有了上次二哥串门的经历,彩萍心里早有准备,和招待二哥一样,彩萍好酒好肉招待了大哥。席间大哥却突然抱怨说:“闻喜不地道,直接跑乡下去抢生意,这是釜底抽薪,不给我这个大哥活路了。”
彩萍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还是心平气和解释说:“闻喜做的是穷人家的活,这些人家买不起你的货,他们就是不找闻喜也会找其他人,所以算不上抢大哥您的生意。”
我店里的东西也有便宜的,而且都现成的,我听说闻喜今年事都做不过来,既然这样,我店里的现货可以捎带一点嘛。”
彩萍又解释说:“事主要什么?也不是闻喜能说了算的。”
面对不上道的彩萍,大哥显然有些生气,他端着大哥的架子严肃说道:“彩萍,你还在生大哥的气?我们是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一家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彩萍没有办法只得对大哥好言相劝,并解释说是因为金家的规矩在,就算闻喜想在镇上做事也无可奈何。最后,彩萍同样不忘安慰大哥说自己会想办法。大哥见彩萍服软,这才放下架子,随即又一股脑把上次事情的责任都推给了老二荣海,嘴里还骂个不停。直到夜色降临,大哥才起身告辞。彩萍看着大哥远去的背影只得暗自叹息,各种滋味在心头翻滚让她难受得想吐,她想爹爹去世还不到一年,两个兄长就变成这般模样,无尽的悲凉顿时涌入她的心头。她想做点什么,试图改变一下家族境况,但似乎有心无力。
随着彩萍的临产期将至,闻喜总是心神不宁,这些日子里他老是没心思出去做事。彩萍倒是不断安慰着丈夫,试图让他宽心,毕竟这已经是她怀的第四胎。女人生产是个无比凶险的过程,她记得头胎撕心裂肺之痛,好在此后一次比一次轻松,她心想这次肯定也是轻而易举的。十月廿六日一早,闻喜外出不久,彩萍突然感到不舒服,她意识到这孩子要出世了,于是赶紧找邻居帮忙叫了接生婆。接生婆倒是很快就到了,但事情却没有想象那般顺利。这孩子似乎过于害羞,从早上辰时到傍晚酉时都没有要出世见人的迹象。晚上闻喜赶回家时,面对此番情形竟也不知所措。接生婆告诉闻喜媳妇难产了,闻喜听罢顿时五内俱焚、坐立不安。到了子时初,这娃子还没出生,接生婆也越来越没有信心,于是差人去请金石馆的郎中帮忙。闻喜此刻像失了魂似的跪在地上,除了默默祈祷他无可奈何。好在这金石医馆老郎中并不忌讳生产之事,接生婆在里面接生,他在一旁下诊,针灸、药膏各种手段都用上,说是可以减少生产痛苦,维持产妇气力。经过一番手忙脚乱后,郎中和产婆各忙各的,竟两不相碍。
正当闻喜绝望之时,突然传来接生婆的声音:“头出来了,头出来了。”说完她又对着屋外的闻喜大叫道:“是带壶嘴的。”闻喜听了心里顿时有如卸下千斤重担,只是他始终没有听到婴儿出生时的哭泣声。里面的接生婆有着同样纳闷着,接生婆在慌乱中竟把孩子的裤子居然给穿反了。孩子一出生把衣服给穿反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接生婆于是赶紧把这裤子给脱下来重穿。这接生婆心急之下却怎么也脱不下来,于是索性拿了剪刀剪开一点,没想越慌越错、越急越乱,这一剪刀下去,竟把孩子的右大腿内侧划出了一道伤口,孩子顿时娃娃大哭。郎中看了看,简单处理了一下说:“好在没有剪到子家的命根子,没什么大碍,就是以后可能会留下一道小伤疤而已。”正在这时接生婆又大声说到不好了,产妇出血了。好在这老郎中倒是早有准备,一阵忙活后终于止住了。大约一个时辰后老郎中才出来,拉着闻喜到一边悄悄地说:“过了今日大人如果没事就一切顺利,从现在来看应该问题不大,只不过……”
“老先生有话可以直说。”闻喜急不可耐的问道。
“女人经过这一遭以后估计再也怀不上了,不过好在这次是个儿子,你有两女一子也算圆满。”老郎中边说边安慰到。
“只要人没事就好。”闻喜倒是很坦然。
老郎中交待了一番后最后说道:“我这把老骨头不经熬,就先回去了。”说罢收拾东西就回去了。
这一天闻喜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历经波折,儿子终于出生了,紧张的是他怕这一天里彩萍还会出意外。他战战兢兢地数着时辰度过了这一日,最终彩萍也平安的熬过这一劫。
眼看着三天就过去了,儿子的三朝酒也办了,一切都又似乎慢慢好转起来。按照金家给的期限,闻喜按理要搬出河洲镇。不过眼下彩萍这个状况,恐怕很难搬家,闻喜只得再去找人帮忙了,这次找的是老郎中。这老郎中是个好说话的人,虽然一把年纪,倒也不迂腐,他平日里不太管金家内部的事,但因医术颇精在金家还算颇有威望。老郎中的面子,族长一般都会给,因此倒也爽快的答应宽限到小年,这样彩萍总算是有两个月的恢复期。
闻喜这些日子为了照顾彩萍,把事主活儿给落下了。事主不断让人带话过来,催促闻喜去做工。彩萍看到事主着急,就让闻喜先去把事主的活做了。闻喜不放心,但这事确实两难,于是决计请个短工照顾彩萍和几个小孩。这事在何莲的帮助下,找了个叫王婶的中年妇女照顾彩萍和孩子,这样闻喜才安心去做事去了。如今儿女双全,闻喜做事也特带劲,这些日子似乎从不知疲倦,而彩萍也一天天好起来,他感到生活充满了希望。这段时间里,两个哥哥和彩萍夫妇的走动逐渐频繁起来,闻喜于是把一些做不完的活,合适的就分给了两个哥哥,还有的则是叫上了以前的事兄弟帮忙,这样既没有得罪两个哥哥,也维持了之前师兄弟的情谊,更为自己争取了点时间,方便自己接下来给儿子办满月酒以及处理子家开基乔迁之事。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彩萍虽然恢复缓慢,但总算有了点精气神,偶尔还能勉强起来做点事情。一天,闻喜回到家中,见彩萍一脸不开心。闻喜问她怎么回事?只听见彩萍说:“你儿子连个名字都没有,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闻喜这才恍然大悟,这段时间自己光顾着干活、关心媳妇,却忘记了给孩子取名字。这取名字倒是个慎重的事情,当初长女出生也是花钱请了算命先生算过后才取的。不知为何这次闻喜倒没有迷信,而是打算完全自己来取。闻喜知道无论在哪个宗族里,男娃子取名得依从家族谱系,自幼没有长辈教导的他对此一无所知。当然他很清楚自己兄弟一辈的人都带闻字,因此自己可以确定是闻字辈,而侄子们都以贞字开头,应该就是贞字辈了。闻喜以前在镇里听说书的讲《隋唐英雄传》时,经常听说书的提到“贞观”二字,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具体意义,但也明白贞观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年号。闻喜想唐太宗是明君,贞观二字应该不差,于是直接给儿子取名贞观。彩萍对这个名字倒没有任何异议,因此这孩子的名字就定了下来。
往后的这段日子里来看望的亲友也不少,他们也给孩子带来了不少礼物,其中最为大方的还是何莲,他给孩子送了一块刻有“贞观”二字的玉佩,玉佩上还刻着孩子的生辰。听雕刻的老师傅说这是块质地不错的和田玉,戴上能给孩子辟邪。彩萍感激之余,当即就给儿子佩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