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人的注视下,衡玉缓声道:“我们和萧侯所面对的,是相同的敌人。”
“相同的敌人?”喻氏低声问:“小玉儿,你莫不是已经查明阿翁之事是何人下的毒手了?”
先前回来的信上只说了那刺青图纹线索的进展,列了一份可疑之人的名单回来,但具体是何人,尚未有定论。
“虽不算十分断定,但的确已有了怀疑之人,那人便排在名单的首位。”衡玉道。
吉南弦面色微变:“你是说……姜家?”
孟老夫人则看着孙女,正色问:“可是之后又查到了什么?”
姜家的确符合收用那些出自暗月楼的死士杀手的条件,但阿衡如今既将其列为怀疑之人,必然另有依凭。
“此事还要从除夕前,萧侯遭到的一场来势汹汹的刺杀说起……”
衡玉将那场刺杀的经过大致言明后,道:“那些刺客出现在城中的时机,恰是营洲刺史裴定办寿之际,彼时京中裴家族人入营洲为其贺寿,而之后萧侯手下之人,便查到了裴家暗中受姜正辅驱使已久的证据——”
“那至多只能说明,那场冲着定北侯而去的刺杀是姜大人所谋划,如何又能与阿翁之事关连到一起?”宁玉不解地问。
衡玉:“之后我在那些刺客的尸体中,发现了同样的刺青图纹——与当年杀害阿翁的那些人手腕内所刺,图案一模一样,位置也完全相同。”
宁玉几人皆是眼神巨变。
之前小玉儿还只是查到确有那刺青图纹的下落,而今却是切切实实地确定了那些人仍活跃在暗处,且十之是为当今中书令姜正辅所用!
“除了这场刺杀所牵扯出的可能之外,还有一事,萧侯与我们,亦称得上是相同立场。”衡玉继续往下说道:“萧侯推断,阿翁所遭横祸,或于当年时家之案有关。”
“时家……”吉南弦微微一怔,思绪被拉回到了九年前。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年弥漫在京师百姓之间的不安与惶恐。
舒国公通敌,满门抄斩——当年此一事所带来的人心震动,便是之后的晋王造反之举也无法相提并论。
又因舒国公名望过重,时家世代受百姓敬重景仰,民间难免会有一些为其鸣冤的声音出现。时家满门被抄斩后,头七当夜,城中街角巷尾内,不知有多少百姓偷偷出门燃烧纸钱——若登高俯望,必可见城中火光蜿蜒连绵不断,亦有百姓门前彻夜挂灯,只为给那些被砍了头颅的忠烈冤魂引一条回家的路。
之后,朝廷便竭力镇压这些“居心叵测”的声音和举动。
时家之后,朝廷刀下又添血光。
也因彼时朝廷镇压之心尤甚,以至于哪怕今时今日,京中对时家旧案仍然讳莫如深。
而也是那一年,阿翁出事,阿衡失踪,再之后父母亲相继病逝,巨大的打击一个接着一个……
“你阿翁与时家的祸事出现的时机的确有着十分巧合的重叠,此一事此前也不是没有猜测,但皆是凭空猜想,无从查证……”孟老夫人问:“这位萧节使出身北地,年纪又轻,对当年京师之事应当所知不多,又是何来的线索推断?”
衡玉在心中道了声“果然”。
此等信息之前,祖母依然最是镇定敏锐,并未贸然相信。
好在她早准备好了应对的说辞:“萧侯家中,与时家有着不为人知的旧交在,是当年舒国公于北地征战时结下的交情。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暗查时家之事,故而掌握了颇多旁人所不知的线索与关键。”
孟老夫人思索着点头:“原来还有此等交集……”
衡玉这才往下说道:“去年萧侯曾生擒了契丹悉万丹部的首领璇浦,之后密审之下,此人招供了当年与人合谋构陷舒国公的事实。”
“果然……”吉南弦神色几分凝重,几分叹息:“舒国公果然是被构陷的。”
“那这契丹人璇浦……岂不就是证人了?”宁玉道:“他的供词,是否能替舒国公洗刷冤名?”
吉南弦摇头叹气:“哪里有这么简单……此事牵扯甚大,朝廷无意替舒国公翻案的前提下,区区一个契丹人的所谓供词,根本吹不起一丝风浪。且那璇浦……若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死了。”
说到此处,后知后觉道:“此前朝廷谕旨传到北地,让定北侯派人将此人押至京城受审,我便觉有些小题大做了,原来此人与舒国公旧案有关……”
“不过……人当真死了?”吉南弦看向妹妹。
之前不知定北侯与时家的渊源且罢了,如今既知了,往深处想来,所谓璇浦已死,未必不是定北侯为了从朝廷手下保下此人证的说辞?
衡玉微微摇头。
此事她已向萧牧证实过了。
有些人证,此时无用,但有朝一日若放在合适的时机与位置上,却未必不能起到作用。
退一万步说,他需要有个人,能亲口证实他父亲的清白——哪怕无法翻案,却也至少有人能够证明这一点。
这对他而言,永远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