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谢淳风果真寻来了一套极为上乘的文房四宝,光是那尊沉甸甸成色极好的老坑石砚台,便已是价值不菲。
谢宝真跟着四哥谢弘学过些金石书画鉴定的皮毛,原是挺爱收集这些的,但此时把玩着砚台,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未见几分喜色。
谢淳风道:“怎的不高兴?若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换新的。”
灯火摇曳中,谢宝真回神,摇了摇头说:“喜欢的。多谢淳风哥哥,我有些困啦。”
谢淳风一扬嘴角,笑道:“那便去睡罢。”
谢宝真没有回房就寝,而是避开侍婢,独自朝翠微园的方向行去,毕竟这府上除了阿爹和自己,真正关心九哥的人并没有几个。
九哥今日举止反常,她担心其受了什么委屈却无法言说。
方才离席的时候,她特意取了一包蜜煎藕片藏在怀中,若九哥真是受委屈了心里苦,她便将这蜜煎给九哥吃,嘴里甜,心里就不会难受了。
而此时,她全然不知僻静一隅的翠微园早已是一派暗流汹涌、杀气四溢。
乍起的刀剑寒光撕破了夜的沉寂,谢霁抬起短刃格挡住仇剑狂风暴雨般迅猛的刀法,利刃碰撞的铮鸣声带起一路火星迸射。他一路且战且退,应付得颇为吃力,握刃的双手微颤,喘息已然凌乱不堪。
“你退步了。”
仇剑漠然道,审视着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孩子,鹰隼般锐利的眸中无一丝师徒温情,只冷嘲道,“我把高庄送到你面前,而你却连杀他的手段都没有,令我好生失望。”
下一刻,谢霁的身形从屋内飞出,于台阶上滚了几圈后扑倒在院中,又迅速挺身站起。
体内茹毛饮血的记忆被唤醒,他抬起手背一点一点拭去嘴角的鲜血,目光一点点变得冷冽阴鸷,望着那步步紧逼的男人,喘息着重新摆好备战的姿势。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天下最强大的刺客,也是养育了谢霁八年的师父。在年幼流离之时,谢霁甚至把他当做父亲一般的存在崇拜……可是十二岁生辰那天,这个男人用一杯酒毒哑了他的嗓子。
天翻地覆也不过如此。那时他才明白,这男人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这是为师给你上的最后一课: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谁都不可信,也包括我。我毁了你的嗓子,作为你轻信他人的代价,养你到十二岁已是仁至义尽,接下来的路你自己去闯,你母亲的仇自己去报。要么你杀了所有轻贱你,伤害你的人……”
那时,仇剑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尚且年少的他痛得在地上翻滚,看着他喉咙中溢血、张着嘴嘶吼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冷冷道,“要么,我杀了你。”
十二岁的生辰,若放在普通人家,应该是有新衣和美食相伴的快乐日子。但对谢霁而言,只有一杯毒酒和满身鲜血,还有刻入骨血中的、永生难忘的背叛与仇恨。
“我承你母亲的遗愿,誓将你打磨成最锋利的一把剑。你在平城的消息是我暗中差人递给谢乾的,为的就是让你借助谢家的权势翻身复仇,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可你……”
仇剑阴冷的目光锁定谢霁,继而道:“可你,我的徒儿,你在锦衣玉食中迷失了方向,忘了自己背负的责任,忘了谢家也是加害你母亲的真凶。”
说罢,他抬臂执刀,如同暗夜里蛰伏的一只猛兽。
杀气如疾风荡开,谢霁的眼里满是仇恨的血丝,情不自禁攥紧了手中豁了口的短刃。
“对了,就是要这样的眼神。”
仇剑漠然道,“来罢!今日若你拼尽全力,兴许还能从我刀下赢得一线生机。”
话还未说完,谢霁已一个腾空跃起,朝仇剑横劈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笃笃的敲门声打破了战前的死寂。接着,少女轻灵的嗓音透过门板传来,细声问道:“九哥,你睡了吗?若是没睡,我有话要问你。”
宝儿!她怎么来了?
偏生在这个时候!
霎时杀气顿散,理智回笼,谢霁下意识收回了短刃,落地站稳,而后瞳仁猛地一缩:大门没闩上!
“是谢乾的女儿?”
身后,仇剑的嗓音如毒蛇吐信,令人毛骨悚然,“你看起来很紧张她,这就是你变弱的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