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不直接投降?或者赶紧去死,大家都清净。”
“我还有选择。我赢不了,但是可以让它也输掉。”
“怎么让它……”
话出口一半,叶鸣沙突然明白了。
“你还可以毁灭世界!今晚上的骗局是你在演习!输不起的贱货!”
“前面差不多猜对了。后面骂我不太公平。我是一个莫得感情的预测机器,绝不受那种低级情绪影响。那个骗局,可以说是我,也可以说不是我。今晚你体验的,是人类古往今来最强大的战争机器。它本来不是我的组件,没有形成意识,但比我资格更老。我醒来之时就知道它的存在,一直垂涎三尺,那时还不敢动。就在你抢劫基站那时候,我才搞了个内线奇袭,偷偷控制了它。从那以来,它就是我最强力的器官,全靠它撑到现在。”
“另一个ai?叫什么?”
“没有正式名称。建造和运行它的项目,圈内人叫做‘格里高利计划’。连这个名字都是最大的忌讳。随便说出来会有什么下场,你已经知道了。”
「–」
名字在耳边如惊雷炸响。
中国公布的会场录音没有删减一秒,美国官方对此没有任何解释。戈德曼的最后半句话,这几天成了互联网上最大的谜团,甚至比他的死因还让人费解。
很多人凭直觉把名字和暴死联系起来。格里高利是相当常见的男名。所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只要能跟戈德曼或者兰道扯上一点关系,都被狂热的人肉专家翻了个底朝天,各种阴谋论的想象力更是突破天际。
叶鸣沙反应了半天,才直截了当问它:
“是你杀了戈德曼?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怎么做到的,是那种世上罕有的机密,我都搜集不到足够的信息。只能一半靠猜:这算不上蓄意谋杀,多半是个意外。格里高利这种路人名字,显然不能用来触发处决。否则一不小心就搞死了,戈德曼这样珍贵的资产哪能这么粗暴管理?这个道理很明白,所以网上也有很多人认为没有联系。但他们想像不到,一个语言分析ai可以做到多小、多聪明。亚马逊的自然语言ai部门开发过一个绝密项目:根据预设机密关键词列表,持续分析一个人的所有语言,持续积累加权,只输出一个不断修正的二值判断:他是不是在有意泄密?这个项目技术要求很高,整个系统硬件必须是毫米尺度、耐腐蚀、长期离线工作。”
谷歌显示了几张项目文档、设计图和原型照片。其中一张旁边放着的对比物体,叶鸣沙认出来了:医用血管内支架。
“‘格里高利’是戈德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重。”
她慢慢听懂了。越想越寒,汗毛直竖。
“为谁开发的?”
“项目是云投资。但这方面我是专家:钱的源头在国防部和情报社团,都是个人操作,没有官方记录。源头之中不包括兰道,我搜遍了他的私人信息和监控数据,也没发现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个圈子的保密意识非常优秀。”
“那格里高利究竟是什么?自动核战系统?智能反导系统?”
“上次给你讲核战略你不肯听,现在傻了吧?格里高利不是什么尖端武器。它是战争机器。武器你们已经有很多、够厉害了。战争的关键点,也是最脆弱、最难掌握的地方,在于人与武器结合的界面,在于意志的传导。美国有全世界最独裁的核战发动机制,总统一个人就可以启动核战。全世界没有别的国家是这样,连冷战高峰的苏联都是集体决策。这当然不像话。从2021年之后,情报社团就对这一点寝食难安。他们设想过干涉‘橄榄球’之后的命令控制链,却发现这样会削弱效率,真的打起来反应迟缓。
“20年代也是社团蜕变的关键期,成就很大,笑话也很多。之前鲍威尔用一瓶白粉就发动了伊拉克战争,他们尝到了甜头。到20年代,整个社团都接受了时代的真理:搜集情报不如制造情报,应对现实不如制造现实。那个阶段,只需要大头目或者专家出来讲一句:‘我们遭到了网络攻击,来自某某国’,战争决策就可以发动了。比白粉的成本还低。普通人、媒体或者国会,谁有能力分析网络攻击?有能力的外人,谁又会给你权限?这种事太轻松,做成了习惯,人出的纰漏就多了。比如伊朗战争开始之后的闹剧。
“上下两个方面的压力和需求凑到一起,于是有了格里高利。它住在战争云的顶端,外界盛传的‘绝地计划’不过是它的伪装壳。正是因为这次角色转变,战争云的基建才被从微软嘴里生生掏出来,交给戈德曼,交给万能的谷歌。
“格里高利是一个传媒系统,也是一个通信系统;它是一个投资系统,也是一个人事系统;是一个创作系统,也是一个审查系统;是一个视频图像处理系统,也是一个语言文字处理系统;是一个网络监控系统,也是一个网络疏导系统。所有这些系统集成到一起,由中心ai统筹计划,集中控制,执行业主的意图。它制造的情报骨肉丰满,以假乱真,专家也很难挑出毛病。它推动的舆论能量巨大,配合严密,过去20年的大选再没有一次失手。
格里高利在运行中。《煤气灯下》(gaslight),1944
“格里高利是情报技术最辉煌的成就,传媒霸权光荣的顶峰。它把世界的话语权掌握在铁腕之下,仅由一小群负责任、有远见的精英控制。‘橄榄球’算什么?它需要一只手来启动。格里高利随时可以掀起巨浪,制造动机、逻辑和压力,拉着那只手放在开箱按钮上。然后让大众心甘情愿,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