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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第1页)

“婷婷。”徐至安静地打断了她,“这听上去太像推理小说了。事实上没有一个凶手敢在完全没看到被害人的情况下作案。很简单,犯罪毕竟是件大事,既然她选择了一个在作案过程中看不见被害者的手段,那她无论如何都该在事先确认一下庄家睦到底在不在银台后面。没错,从玻璃门外看不见银台,可是很简单――她有可能是记错了。确认一下银台后面的人不过是举手之劳,从玻璃门外不行可以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坐下来点一杯咖啡,不就什么都看见了吗?像你说的,她如果从头到尾没看见庄家睦就敢这么干――那不现实。就算你说的都对,那动机呢?孟蓝跟庄家睦根本就不认识。”

“如果我能证明他们认识呢?”

“好,就算他们认识,那孟蓝为什么死到临头了还不肯承认她真正的行凶对象不是夏芳然?她还有什么害怕的?”

“她在保护什么人。如果她交代真正的犯罪动机的话就必然要提到另外一个人或者另外一些她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情,她不想这样,就是这么简单。”

“婷婷你真的很有写小说的天赋。”

“孟蓝有个弟弟叫孟彬。十五岁那年死于一场流氓械斗。这能让你想起来什么吗?”婷婷沉默了一会儿,“孟彬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十九岁。跟庄家睦同年。你跟我说的,庄家睦也参加过那场四年前的械斗,他还说过他有一个最要好的小兄弟在那场械斗里替他挡了一刀,没错吧?那天我在‘何日君再来’跟庄家睦聊过几句,我穿的是便装,他还叫我‘美女’。我就装成是个很无聊地顾客问他在这儿工作多久了,原来是哪个学校的……果然,我到他的中学去查了,他和孟彬一直都是同班同学。我现在还没有更直接的证据,但是我确定那个小兄弟就是孟彬。庄家睦不可能不知道孟蓝就是孟彬的姐姐,但是在调查毁容案的时候,他却一口咬定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孟蓝,――你可以说我想象力过剩,但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婷婷,孟蓝已经死了。”徐至说。

“我知道。”

“那个案子已经过去了。孟蓝一死任何推测都只能是猜想。”

“我知道。”

“所以这件事是你和我的秘密。我愿意听你说说你的‘推测’,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你不再继续查下去了。”

“你不相信我说的。”

“虽然不是百分之百地没有可能,但是我不相信。”

“因为你有的是经验,所以你不相信例外。”

“那是因为经历得多了之后,原先的例外也变成了经验。”徐至一如既往,平静地微笑着。

19

昨天夜里罗凯又梦见了小洛。梦开始的地方总是安静地躺在湖岸上的陆羽平。陆羽平就像一棵被伐倒的树。夏芳然在清冷的路灯下面说:“现在游戏结束了。罗凯,小洛,去报案吧。”小洛微笑了,小洛的笑容总是给人一种由衷的欢乐的感觉。小洛慢慢地说:“罗凯。我不去。要去你一个人去。”小洛的声音像是在撒娇。其实小洛不是那种喜欢撒娇的女孩子。小洛从来都不会像那些女孩子一样为了一点小事情皱眉头,小洛很爱笑,罗凯第一次注意到班上有一个叫丁小洛的女孩子就是因为她的笑声。

母亲问他:“罗凯,你觉得丁小洛到底有什么地方好?”怎么解释呢?就说因为他喜欢丁小洛笑的声音吗?那其实也是不准确的。更重要的是:罗凯的妈妈不是那种你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说话的妈妈。罗凯太清楚这个了。不是说母亲专横不讲道理,恰恰相反,她永远不会大声地呵斥罗凯,不会很粗暴地说:“小孩子家懂得什么。”但是她耐心的微笑让你明白你的确是一个小孩子。最妙的是她温柔的眼神让你不由自主地替她辩护:不,这不是妈妈的错,妈妈不是故意要让你觉得害羞的。

罗凯惊醒的时候看见客厅里隐隐的灯光透过门缝传过来。事实上从医院回来的这些天里他总是惊醒。突然间惊醒的滋味并不好受,那是一种挣扎和眩晕的感觉。但是他不会对母亲说起这个。自从那件事以来,母亲已经非常小心翼翼了。她是那样焦灼――客厅里深夜残留的灯光就是证据。他不忍心再让她有什么负担――这太冠冕堂皇了吧,他嘲笑自己,说真的,母亲凄楚的眼神有时候让他心疼,更多的时候让他心生厌恶。在他偶尔尽情地放纵这种厌恶的时候他会想起父亲,不是想起,可以说是想念这个他曾经恨过的父亲。罗凯并没有意识到这想念其实是一种男人之间的同盟,尽管罗凯才十三岁,还有一双孩子气的眼睛。

往往是在深夜里这样的瞬间,他会想到小洛。然后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数绵羊。他的眼前真的出现了一片非常绿,绿得就像颜料的旷野,一只又一只的绵羊从他眼前顺从地走过去。这种漫无止境的顺从让人抓狂。然后他看见小洛,小洛远远地出现在旷野的另一端,努力地朝羊群的方向奔跑着。这一下他又是完全忘了他刚刚数过的数目。他告诉自己他会习惯的,会慢慢地把小洛变成一个内心深处的回忆,一个不大能和自己的喜怒哀乐直接挂钩的回忆。必须这样,他在黑暗中咬了咬牙,劫难把他变得心冷似铁。为什么不呢,他用被子蒙住头。――不过是为了应付生活。

“你给谁打电话?”母亲不动声色地说。

“给同学。”他在一夜之间学会了不动声色地撒谎。

“干什么?”母亲问。

“问数学作业。”他没有表情。

“自己的作业你为什么不自己写?”

“我又不是要问怎么写,我忘了该做那些题。”

“哪个同学?”母亲慢慢地脱外套。

他没有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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