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珵看着眼前这个优雅得体,说话轻柔的人,张开嘴却叫不出妈。
他再见秦淑容的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一岁的弟弟,一家子都围在这个弟弟跟前,唐珵就坐在角落里,他从小在情绪的事情上就难得的糊涂,但第一次见这个弟弟,就嫉妒得发疯。
都是爹生娘养,都是人,凭什么旁人好像爱他更多一些。
唐珵看着秦淑容怀里抱着弟弟,周围人笑得欢愉,唐珵怯生生地走上前,拉了拉秦淑容的袖子满脸都是泪,“妈妈,咱们回家吧,爸还在家等我们呢。”
秦淑容一瞬间脸色大变,听到唐建业三个字生理上的厌恶和畏惧,背过身开始抹泪。
身旁的人开始不安分地涌动,唐珵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听见不远处传来指责的声音,是秦淑容曾拉着他告诉他叫季叔叔的人,“你妈上辈子是不是欠你们老唐家的,全都是来讨债的!”
声音太大,唐珵被吓懵了,退了好几步。
好像也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知道,秦淑容的儿子,姓季不姓唐。
后来每年的寒暑假秦淑容都会让人去接唐珵,但秦淑容从来没让唐珵在家里面过夜,白天接他吃饭晚上就送到方平姑姑那里,一直如此,情分寡淡,却成了唐珵鲜少能看见秦淑容的机会。
之后。。。
十岁那年的寒假,秦淑容没有叫人来接他,他哭闹了一晚上非要见妈妈,被唐建业拿着棍子把嘴打得流了一地的血,那时候心智还没有成熟,但被这一棍子打得吓破了胆,浑身发抖。
唐建业把唐珵关在大门外,咒骂了唐珵和秦淑容一晚上,要不是唐建业骂的声音太大,吵到邻居睡觉起来报了警,唐珵估计就死在那个冬天了。
趁着唐建业喝多了酒才知道,秦淑容一家早就在几个月前搬去了北京,悄无声息地就这么从唐珵的世界消失了。
唐珵没有再闹过,心里全当秦淑容已经死了。
从此以后再没有什么念想了。
好笑的是,去北京的梦都已经醒了,秦淑容却要来接他了。
唐珵睡着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一大早六点就已经醒了过来。
他昨晚打电话辞掉了网吧的工作,把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拿到了手,拿着一千五百块钱的工资,几个月也攒了一点钱,本来是为了明年上大学的学费。
但他要去北京了,他一走,要是靠唐建业把超市的帐清了,估计这辈子也还不了。
趁着唐建业睡着了,唐珵去了一趟超市,到了关门的点,他们正在理货。
“账单算了一下,我来清帐。”
“你。。。”超市老板皱着眉头,看着唐珵,“你爸不可能大晚上的叫你来还钱的,你还是个学生哪儿来的钱啊?”
“兼职赚的。”
唐珵声音不高,语调总是冷清,有时候很难从他话里分辨出有没有善意,“不违法。”
老板娘闻声从地上站了起来,低斥道,“哪里不违法了?你一个未成年人出去挣钱不违法吗?这钱我们不要,你回去叫你爸来还。”
“我妈要接我去北京了。”
唐珵冷着声从口袋里取出一叠现金放在收银台上,“但愿以后不会回来,你们现在不拿着以后要靠唐建业还,就不可能了。”
分明是件高兴的事,他们却没从唐珵脸上看出一点欣喜,“什么时候走?”
“明天。”
老板看了看桌子上的钱,叹了一口气,回头说了一句,“去把账本拿过来吧。”
翻着账本细细一算,这两年在超市总共欠了两千多,唐珵在这期间零零碎碎地拿着唐建业的名义还了一些,最后的数额不至于吓人。
钱是够还,但最后留在唐珵手上的所剩无几,他把找回的零钱揣在口袋里,转身准备走的时候,犹豫了片刻又回头放在收银台上一百块,“按照现在银行的定期利率,两千存两年的利息大概就是一百左右,你们拿好。”
“你回来!”
老板把唐珵叫住,“清了帐就行了,我们还要你利息我们成什么人了?我们要是图利息的人,能让你一次次的来赊帐?”
唐珵在门口站了站脚,他不愿意承认,对这个小超市万分感激,但充满阴影。
这里面不知道抛下了他多少的尊严和脸面,他没有一次是抬着头走出这个超市的,承着人的恩惠却带不给人对等的回报,要不是去北京,他不知道要这么低着头多久。
假如秦淑容不来接他,小超市的钱他永远没办法下定决心去还,他需要留着钱想着随时离开这里,留着钱让自己成功的上了大学,就是留不下钱去买回尊严。
到最后唐珵坚持给了这一百块钱,一百块钱就图买个心安和了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