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活完,席地而坐,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初春清晨的阳光照在大家身上,暖烘烘的,恍如新生。
有时世事就是如此讽刺,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伙人,甚至以命相搏,经历了一场同仇敌忾的生死恶战,坐在一起甚至能够亲切的聊天,好似之前的那些人都白死了。
杨乐没有忘记曾武兄弟他们,又过去将他们一起带过来,且不说曾武望着左千户不可置信的眼神,也不说其他两个兵丁抽出的腰刀,就是杨乐自己也难以想象。
究竟会是什么,能够使左千户放下愤怒与敌意,化干戈为玉帛,要知道劫囚车就是要左千户的命,说是生死大仇也不为过。
直到清风掏出怀里的沾染了血迹的圣旨时,杨乐这才明白。
听着傅家姐妹俩的讲述,众人才知道,这一切都当今圣上做的局。
崇祯皇帝登基以来,内忧外患不断,外有蒙古、女真屡屡犯境,半年前,女真甚至都打到了京城近郊,袁崇焕也是因此而下狱。
大明朝内部那更是满目疮痍,近三年来各地天灾不断,西北农民军起义,李自成刚被平息没有多久,各处白莲教更是动作不断,甚至都渗透到了皇亲国戚之中。
更为难受的是,朝廷内部也是党争不断,满朝文武都陷入了站队攻讦的泥潭之中,没有一人能够独善其身,即使是心怀报国之志,也会因为这无穷的内耗而无从施展。
虽然近几年因为国师的缘故,在明面上党争有所缓解,但仍然是朝廷目前最大的痛点。
皇上治国的想法即使再好再完美,也需要官员们卖力推行才可能实现,如今官员们都分成各个党派,团结成一个个小团体,丝毫不理会皇上的权威。
于是皇上就借着这次机会重振朝纲,树立权威。
这个计划,先是顺应朝中最大党派,也就是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领头的东林党的弹劾,将远在南阳巡视的傅天仇下狱。
如今虽然东林党如日中天,但他们也树敌众多,而礼部尚书傅天仇就是他们最大的政敌,礼部负责科举,而傅天仇本身也是名望极高,在朝野之中门生故旧数不胜数。
东林党弹劾他那更是常态,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这次会成功,随着傅天仇被下狱的消息传出,他们更是一时间风光无限,只觉得朝中已经没了对手。
随着傅天仇的下狱,原本相互攻讦的朝局却发生了变化,现在其他所有的派别,见东林党势大,纷纷联合起来对抗东林党,当双方势力势均力敌之时,原本不那么重要的皇上,就显得尤为重要起来。
但若只是这样夹缝中求生存,皇上就不至于布这么大的局了。
在左千户离京之时,他就暗中安排人,押送途中,要将傅天仇救下,隐藏起来,而皇上暗中安排的就是傅家姐妹俩。
若不是刚才左千户逼的太紧,加上尸妖暴起伤人,是在生死关头,姐妹俩也不会泄露这道密旨。
之后皇上打算,在傅天仇被隐藏起来之后,对外宣传傅天仇在押送途中被人杀害,而所有的证据和人证都会出来指证,正是兵部和刑部尚书所指使,而傅天仇则可以和自己的两个女儿隐居山野,颐养天年。
这两位尚书在朝中多年,当然不会仅凭这样的诬陷就能轻易扳倒,但这就足够将他俩暂时停职待审了。
而只要争取半个月,皇上就能够在群龙无首的官员中培植亲信,然后伺机打击东林党的势力,至于怎么实现重振朝纲,傅家姐妹俩也不知道崇祯下一步的计划。
原本听完这些,应该为皇上的深谋远虑而高兴的左千户,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特别是看到还在昏迷不醒的曾文,还有在座浑身是伤的大家,更有远处已经被埋进土里,连墓碑都没有的尸体,左千户感觉手里的圣旨分外沉重。
他学问不深,表达不出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情绪,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样让忠心耿耿的下属们相互厮杀,只为了达到一个听上去很是正确的目的,本不该是这样的。
但是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又说不出来,毕竟皇上是为了重振朝纲,也是为了朝廷稳定,往大了说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
大家误会解除,也都休息好了。
但左千户却陷入迷茫,他这怎么算呢,说是遵守皇命吧,但他确实走丢了囚犯,回到京城按律是要杀头的,而且皇上为了自己的计划,一定不会搭救自己。
若是一意孤行的去把傅天仇夺回来,押送回京,那岂不是坏了皇上的计划,那样且不说自己过不过的去心中的坎,就是皇上也一定会记恨自己,找机会碾死。
这么想来,如今这样,不论哪条都是一死,左右为难。
“走吧,傅大人现在何处,我们一起去道个别,怎么也算是有过一场交情。”杨乐看出了左千户的迷茫,拉着他对傅家姐妹说道。
众人互相搀扶着离开这座破败的山庄,趁着他们收拾行装时,杨乐去山庄里把左千户的兵刃全找回来了,对此左千户并无什么反应,他仍然沉浸在内心的纠结之中,杨乐对此也爱莫能助。
杨乐还意外的在一处废墟中找到了昏迷的宁采臣,他应该是被屋顶倒塌的横梁打晕,一直到被发现也没醒来,刚好避过了最危险的时候,被杨乐救醒之后,并无什么大碍,真是福大命大。
下山出了林子,傅家姐妹和杨乐、左千户,还有死赖着不肯走的宁采臣一起去十里亭,找傅天仇会合,而曾武兄弟俩和其他的伤员,与几人分道扬镳,去附近的镇子里养伤。
一路上傅家姐妹俩想到父亲被解救成功,恢复了寻常的活泼俏皮,但她俩也知道了宁采臣一直在骗她们,他并不是通天博学士卧龙诸葛,而是一个破落书生。
虽然宁采臣在路上一再解释,姐妹俩始终不愿意搭理他,反而对杨乐很是敬佩,认为杨乐有勇有谋,还本领高强。
傅清风早已许配了人家,只等着救出父亲后,就去完婚,但傅明月还待字闺中,她看杨乐的眼神总是仰慕中带着一丝羞涩,话也不敢与他多说。
几人没多久就到了约定的地点,十里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