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话不能跟独孤逑说。
而方才独孤逑提到匣子,陈远担心他知道了什么,追问下落,要坏了大事。
可出乎他意料,独孤逑没有问那白色碎石,竟是问起了帛书。
陈远道:“正是。”说罢,他忽而明白过来,道,“世伯之意,那帛书便是老祖留下的典籍。”
“正是。”独孤逑道,“若我不曾猜错,这帛书,便是极乐经。”
陈远望着他,更加吃惊。
极乐经,陈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陈派的法术,出自陈魁。而陈魁本是一介凡人,自不可能自己悟出道来。他也是先学道,而后悟透天机,才得了长生不老之术。
而陈魁一开始学的道术,叫做极乐道。
这是个十分小的门派,传说,其开山鼻祖极乐上人,本是个樵夫。入深山斫柴的时候,拾到一卷天书。这樵夫颇有慧根,在天书之中窥出名堂来,遂是得道,给自己取了个道号极乐上人,开创山门,自称极乐道。
而那卷天书,名字就叫极乐经。
这极乐道,颇是艰涩,故而香火不旺,传到陈魁手上时,已经潦倒破败,接近关门。但陈魁是个有能耐的人。他不仅年纪轻轻就从师门所学之中悟出了名堂,还另辟蹊径,青出于蓝,从极乐道中脱胎换骨,开创出了陈派道术。这道术不再艰涩,人人都能习练,且见效迅速。
于是陈派越来越壮大,陈魁不但继承了山门,还取代了极乐道,将原本极乐道的弟子都纳入麾下。
不过,这件事,陈魁并不爱提。
他既然不说,家人和弟子们也自然不敢驳他面子,也纷纷缄口。数百年过去,此事成了传说,只在偶尔有人私底下议论两句。不过作为陈魁的后人,陈远却知道,这件事乃千真万确。
至于那极乐经,除了陈魁,没有人见过。
陈远一直以为它其实不存在,直到现在,经由独孤逑点拨,恍然了悟。
“原来那就是天书?”陈远吃惊道,“晚辈只见那上面净是鸟虫一般模样的小画,只以为是涂鸦。”
“我亦不过是挺贤侄所言,妄加揣度。”独孤逑道,“依据有二。一来,此物被老祖如此珍藏,想来定是要紧之物。而老祖向来为人洒脱,不吝啬不贪财,世间有何物什可让他视若珍宝,藏在床下?二来,我听闻天书有两类,一类是无字天书,面上素净无物;一类则是图画天书,以各种小图小画隐喻。而那图画天书之中,有一种,名为鸟虫书,乃仓颉造字之时的废弃之作,文曲星君看了之后,以为可用,便取了去,在神仙之间流传。”
陈远醉意登时消退。
“原来这极乐经,就是用这鸟虫书写成?”他说,“老祖从不曾向我等提起过。”
“老祖此举,亦在情理之中。”独孤逑道,“天书皆艰涩难明,非神仙及慧根极深之人不能看懂。何故?乃是因为仙凡有别,天庭要防止凡人得到天书,从中窥破天机。凡人修真,道行一满就要受雷劫,何故?乃是他们未曾成仙,却探得了些天机,天庭便要降下惩罚。挨得过这惩罚的,才有资格位列仙班。老祖曾对我说过,他虽未及五百岁,也无成仙之志,却曾经挨过一次天雷。幸好他道行深不可测,可平安度过。可对于后辈,他却是不忍。正是因此,他从来不愿跟人提起天书之事,怕你们为了修习道术,似他一般窥破天机,受那雷劫之灾。”
陈远听得入神,不由眼含热泪。
“竟是如此……”他哭泣道,“可老祖虽躲过天劫,却终究不曾逃过人祸,与我父母族人一道惨死……”
说罢,他擦擦眼泪,深吸口气,突然在独孤逑面前跪下一拜:“晚辈驽钝,才疏学浅,全然不识天书所言。若世伯能破解,还请世伯不吝赐教!”
“这又是做甚,快起来!”独孤逑将陈远扶起,看着他,“不瞒贤侄,我虽不才,却也曾经钻研过天书。这鸟虫书么,虽不能看得七八分明白,四五分却是有的。”
陈远眼睛一亮:“那……”
独孤逑却抬手,将他止住。
他神色严肃:“然而,此事颇须甚重。这极乐经,乃是陈派秘宝。老祖收藏数百年,从来不示于人前,由此可知其慎重。我虽是老祖故交,但毕竟是外人,若窥觑了去,必是犯了老祖忌讳,贤侄可明白?”
陈远犹豫片刻,一咬牙,道:“事到如今,什么忌讳也比不得洗刷陈派耻辱,让显门血债血还。晚辈如今已是陈派掌门,此事,便由晚辈做主。若晚辈重拾家学,报仇雪恨,重振陈派,老祖和我父母他们在泉下有知,亦会欣慰。”
独孤逑看着他,终于露出和缓之色,微笑:“贤侄果然乃果敢之人,后生可畏,陈派之幸。”
陈远正要说话,独孤逑却似想起什么,又问:“那匣中,只有这帛书,是么?”
心头被触了一下,陈远张了张口,想起来那神仙的话语,终究将“不”字咽了回去。
“正是,只有那帛书。”他说。
独孤逑颔首:“原来如此。”
第三十九章蛟晶
那匣子,一直被陈远小心翼翼保管着。
当他取出来,在独孤逑面前打开,又拿开码在四周的灵金,独孤逑看着那帛书,目光变得亮堂。
这帛书,并不大,尺余见方。上面以极细的笔触,写下了许多的鸟虫文,密密麻麻,几乎难以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