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踉跄几步:“不是……我怎么救?我现在自身难保啊,你都不跟我说清楚我拿什么救他?”
怎么就成了府君?
俞瑕抓着时序往河岸跑,大雨头顶将两人浇了个透,俞瑕走过的地方一步一个血印,时序无奈跟着他大步跑:“慢点……你拽我干嘛?你家大人又不会真死,他就是被推下无定河也最多就是当场飞升罢了!”
说实话,对晋州而言倒也是个不战而胜的办法,只要俞彰不计较。
血腥味越来越重,天上乌压压的云层里隐约有电光,俞瑕的脸色几乎没有血色,一道雷电之后,白色锦袍上忽然晕开大片血迹,看起来有些可怕。他抹着脸上的雨水,手指也在渗血,声音因为焦急有些颤抖:“大人昨日已经飞升了!”
时序闻言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开口:“什么?飞升了……不对!既然飞升了他怎么还在凡间?”
“我不知道,昨晚他把我关在了屋顶,在大牢设下禁制,不许我进去,我刚才看到庙里有神光才知道他昨晚飞升了!”
庙里……晋阳城的庙,时序第一时间想到水君庙,“你怎么了?”眼前大片血红打断了他的思路,明明来找自己的时候还没这么严重的伤,时序问:“你那个避雨的光幕呢?”
俞瑕疼痛难忍每走一步都像走在油锅里,却还记挂着即将被献祭的府君,忍着剧痛摇头:“光幕……他今日没给我。”
大雨无间断,衣服被血侵透了,“谁没给你?那不是你自己施的法?”不是没怀疑过,狎鱼是水中异兽,按理说应该喜水,可自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滴水不沾。
俞瑕摇摇头,想起昨天夜里府君那句‘明日雨大,不要出门’。
他太蠢了,居然没听出来那是诀别。
“不是……快救救他……大人不能死!”忍耐到了极致俞瑕逐渐寸步难行,他停下脚步央求时序,忍不住单膝跪地。
已经快到河边了,时序抬头,看见了祭坛的龙柱。
雨越下越大,狎鱼表情越来越狰狞,青筋毕露的额头鳞片隐约露出来,他已经快不能维持人形,时序给他挡雨,难以置信开口:“你不能淋雨?”
俞瑕点头,眼睛还望着祭坛的方向,时序连忙撑开衣襟帮他遮雨,然而俞瑕却推开他:“不要管我,去救大人!”
“你还能变成檐兽吗?”时序说:“你变成檐兽,我带你去祭坛!”
俞瑕点点头,变回檐兽时地上已经积了一滩血水,还有几片断裂的鳞甲,是俞瑕痛不欲生的时候掰下来的,于是时序也知道了那天他看到的鳞甲是什么来历了。
狎鱼怕时序不肯尽心尽力救俞彰,说:“大人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晋州也会……”
他要说什么时序知道,若府君还是凡人之身,那他祭神确实没什么,最多吃点苦头,记功德一桩。可是他飞升了再被作为祭品推下去,则神格湮灭再无轮回,晋州会因为弑神之罪,再次被降下灾殃。
弑神之罪比挖断龙脉重太多了,龙脉而已,沧海桑田数次,灾劫够了总能赎罪,弑神却是真的以命偿命,晋州每一个望着雨停的人都逃不掉。
那才是真的要一州性命。
那日三牲祭祀,府君神情冷淡对他说:“只要合乎天理。”后来他又在雨夜说:“想要什么果,就去造一个因。”
若他要的果是覆灭晋州,那么这个因对了。
可是他图什么呢?俞彰看上去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绝不会无端害人性命,他好端端做个神君下凡历劫,功德圆满便再次飞升,何况搭上自己?晋州为什么必须死?
祭坛近在眼前。
主持祭祀仪式的是那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极星,极星戴着白色面具,穿着天青色云纹道袍,整个人被罩在宽大道袍中,站在最高的台阶上。
昏迷的府君随着极星的动作浮起,枯瘦似蒲草的手脚无力下垂,像一只没有填够棉花的布娃娃,缓缓被抬上架在河面的高台。
时序注意到,府君垂下的手脚都在滴血,鲜血汇入地上的图腾,府君气息微弱快要离魂。
还没阻止他们,忽而天地生异变,沉寂已久的祭坛认出潜逃多年的真正逃犯,盘龙柱上亮起雷电光芒,锁链从龙柱中延伸出来。
下一刻,时序怀里的狎鱼檐兽被锁链圈回祭坛,骨骼被碾碎的声音传来,狎鱼从巴掌大小的檐兽变成庞大异兽,普通雨水尚且能让他痛不欲生,天裂里的天河混着天上降下的雷火,全都招呼在他身上。
他在其中哀嚎翻滚,咆哮声在耳边炸开震耳欲聋。
这样的声音却似乎只有时序听到了,除了时序似乎再没人能看见狎鱼。此刻,世界好像一分为二,现世下着暴雨,极星在主持这场祭祀,而另一个时空,巨大异兽正在接受酷刑,在时序眼里,割裂的时空开始汇合。
府君听到了狎鱼的惨叫,挣扎扭头,似乎在说话。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看到狎鱼又在受刑。
“最后……最后一次……”
以后,得好好活下去,俞彰失信,可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狎鱼看到府君看他,惨叫着想挣脱锁链过来一些,他明白府君在说什么,他不想要,他不需要离开,他只想俞彰能活着。
时序还没到河边高台被一群人拦住,极星看了时序一眼,示意他们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