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宋玉似乎丝毫没什么犹豫地翻身下去,老侯爷急了眼扑过去,却有人比他更快,是一向体弱的二殿下。
一群人扑过去救人,还没走过去就消失在虚空了,唯有二殿下捉住了宋玉的肩膀。
高台消失了,他们在熙熙攘攘的长街,四周灯火通明,二殿下依旧面色苍白,手还在他肩膀上。
宋玉眼圈泛红,咬牙看着他。
“这是您想要的吗?”
二殿下沉默了有一会儿,才说:“不是。”
他也说不清他想要什么。
是想看他在他捏造的圆满中迷失,还是惊醒过来。
是放他走,还是留下他。
正如欢喜佛前,逼问他可要皈依,最后又放弃。
若他皈依了,往后赤水就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明明也是被上苍允许的。
这个人,上苍拿来给他随意处置,不管他自己怎样想,不愿意日复一日给不知名的神佛跪经也强求他跪,不明所以可却被安排着一定要跟自己重逢,一点点碎片,才有一点苗头,连个浑全活人都算不上,稍微拿得出手了就速速地将他送来呈上做贡品,怕他迫不及待——他是什么饿鬼?
上苍拼了命地要将他补偿给自己,三番五次地强塞,生怕他不要,发现他不想要,便想法设法暗示这稀里糊涂的人,叫他记起来前世,叫他记起来他曾怎样倾慕过赤鹿山的人。叫他自己送上门来献祭。
你看,上天也知道要拿什么祭品来填自己这道深渊,他才能安安分分地守着这一处鬼蜮,接着接受。
但上苍也并不知道,无需将这个人三跪九叩地奉上案台,只需要叫他在人间正月八的长夜听他敷衍敲着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缺了口的破木鱼,断断续续念了几句错漏百出的经就好。
他肯在百年之期未满的时候放他下山,自己去受雷火,肯在黄杨道场重蹈覆辙,肯在他二人都功德圆满的时候以他未亡人自居。
他想用尽一切叫他回来,上苍就以为自己是打算如何报复他,如何弥补自己不圆满的尘缘。
可他并不想强求,他怎么选,他就怎么应下,正如从前每一次一样,他是天上神佛,怎样看他都是需要包容的后辈,不怪罪他,随他心意。
——无论是想回去还是想留下跟他共进退。
可得是他自己的心意,旁人说了都不算,谁说都不算,得他自己真心诚意,打从心里愿意。
赤鹿山是只认诚心的地方。
“您没有信过我,是吗?”
眼前的人没说话,宋玉于是看着自己依旧空无一物的手背。
如今这些是真是假他已经分不清了,究竟应不应该有月牙,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甚至眼前这个人是真是假也不明白。
他目的达到了。
宋玉说:“我找不到出去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