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抬头看了一眼红隼,将绳编麦穗攥在手心。
有年头的旧物了,边角都起了毛边,是带在身边长期抚弄的痕迹。
红隼见她愣神,低声说了句:“天快亮了。”
天一亮,眼睛便杂了,想走也不容易。
芙蕖将柔软的麦穗拿在手里,绞了一圈,忽地一松手,任凭它落在方才掉落的位置,绣鞋踩着走了出去。
距离天亮还有段时候。
皇城外面的华阳大街上,官邸们都还没睡醒。
芙蕖缓缓的走在街道中央,周围寂静无人,直到前面能见到光的时候,是谢府门前的八盏琉璃灯,无风自动,滴溜溜的转动着。
她停在了门前,转身对红隼道:“这是谢府,你进了这个门,就是半个犯人,你想好了?”
红隼站在阶下,要抬头才能看着她的脸,他沉稳道:“那位大人让你看着我。”
琉璃剔透,烛火映着芙蕖的脸,她其实有些狼狈,在白府的密室里折腾了两宿,但是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还没卸下,人看上去还挺活泛。芙蕖双手拢在斗篷的袖子里,说:“你不欠他什么,救过你命的是我,你替我办一件事情,从此以后你便不用再背着这桩恩了,成么?”
红隼迎着她的目光,点了头,说:“成,姑娘您要我做什么去?”
芙蕖抬头看灯:“我只要一个真相。”
苏慎浓在谢府里困得够久了。
自从谢太妃被谢强行请去了南华寺,陪芳华长公主清修,后院的小佛堂拆了,苏慎浓搬到了别的院子里住着,身边只有两个哑巴似的丫鬟伺候。
她在某一天望着底下一个丫鬟熟悉的面容,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丫鬟还是那些丫鬟,无论是曾经在小佛堂伺候的,还是如今散在府中各个角落的,人从来没变过,只是她们的性情天差地别,曾经在谢太妃面前天天叭叭嘴嚼舌根的,摇身一变成了安分做事的厨房丫头。曾经花言巧语哄着谢太妃开心的,一反常态成了沉默寡言的院中洒扫。
苏慎浓还曾嘲笑过这些人的蠢。
到头来,天真的竟然是她自己。
谢太妃并不是专门爱用蠢货,而是她身边无人可用。
谢慈为她建造的不仅是后院的一座小佛堂,更是一个哄骗她的陷阱。
谢太妃未必不知情,但她无从反抗。
这一家子人啊……
苏慎浓一天一天快要与寂寞融为一体了,竟开始隐隐觉得这样日子也不错,清净。谢慈不爱搭理她,芙蕖却很友好常常关照着她,吃住不愁,想看书,立马就有成箱的孤本抬进她的房间里,想下棋,立马就有擅棋艺的丫头陪她对弈。
她在谢府里旁若无人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作息开始有些日夜颠倒。
比如昨日,午后小憩谁的多了,也无人叫醒她,直到天边飞霞的时候,她才恍惚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白日里歇多了,一整夜便不得好眠。
苏慎浓睡得晚,醒的早,天还黑着便在门外赏月,下半夜见丫鬟们不睡觉,齐齐到门外点灯,便也跟着出来看。
一溜的琉璃灯真漂亮啊,若是外人瞧上这么一眼,一定会认为此府里有个诗情画意的夫人。
自然都是芙蕖置办的。
芙蕖与红隼做了交代,亲自牵了马,送他离开,一转身,见苏慎浓就在廊下坐着,不错眼的望着她。
……
芙蕖没听见她来,便知她一早就呆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