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平淡日,皇统九年便过了半年了,完颜雍近两月未曾踏足李家大门,大娘子虽是心中有所忧虑,却还是拗不过清雅那倔性子,她完全未将婚事放心上,整日早起早睡,一日里安排的满满的,自早起来弹琵琶、点茶、习画、写文、观书,食了午膳便又与翠荷惜意下棋,去城南骑马,晚些来又做做女红,晴时便于小院中晒太阳,雨时便与小弟一起练笔。
一日晴时午间,她正于房中手把手指导献可画一《枝上送亲喜鹊图》,案台放有青雘、胭脂、银朱、雄黄等颜料,她轻指着右手下笔的深重,顿其笔道:“你可想起了伯时先生的《丽人行图》?”
“记得!”
“伯时先生在描绘秦韩夫人游长安的情景,设色鲜明,人物丰美,线体畅达而灵动,处处显着人物柔婉美丽。”
“你画新妇,必要究其身体形态,必要有种雍容之意在里头,人物太过扁平便就显不出这喜事的风味了!”
她说罢,便就把手而细描,先以柔线为基再填其色。
“这人物图便就最考验你线条的流畅,不可有结,一笔一线,若是中间有断,便失了这份美了!”
献可点点头,凭着自个对《丽人图》的映像,慢在旁边的宣纸上练其笔法,整整三四张纯线练习。
翠荷掖门而入,手里奉上一纸包着的酥肉递给献可:“少郎,奴儿上街顺便带了酥肉给你。”
那献可,便就立马丢下了笔扬起笑脸来接下了她手上的点心,细声答了句:“谢荷姊姊!”
他接下了那酥肉,便征住了半天望着翠荷,看着她一袭粉衣冲他笑,便颜生红润,清雅瞧了两人这状态,愈发捉摸不透便就问:“瞧瞧,都没说给我带些什么,便就给他带了,他如今便是这府里人儿的‘专宝’了。”
“我倒瞧着,你俩人越发像姊弟俩了,上次你俩人在勤园下了整整一上午的棋,到我第二日唤他来陪我下棋,他便借读书为由打发了我,”她说着便捏了捏小弟肉乎乎的脸颊,带着些调侃之意。
“姊姊便在说什么呢!小弟那日是真没有读完书!哪里是打发了姊姊,”他愈发腼腆。
“嗯嗯,你便这样说了,我倒觉着,如今我这未嫁新妇,倒是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人儿了!”她似是略带一丝洒脱,便朝了交椅上一坐。
“姊姊,小弟错了,下次我得闲了好好陪姊姊下棋,去了街上给姊姊买十包酥肉点心,今日这酥肉,小弟便给姊姊吧!”
他蹙着眉头,似是将她的话当真了,连忙将那望及生津的酥肉奉给他。翠荷当时便嬉笑了说一句:“少郎,姑娘与您打趣呢!怎要当了真了!”
清雅望着她那恭敬的样子,便点了下他的额头:“你这娃娃,便是这样,拿着玩笑话都当了真,我瞧你以后找了媳妇儿来,媳妇儿都不敢与你说话了!”
听了这话,他才将头抬起来,置下了酥肉拉着她的手:“姊姊,不管如何,都是献儿的错,姊姊未曾爹不疼娘不爱,姊姊还有献儿。”
她望着他红着脸颊,便将他搂入自己的怀抱,仰着面叹息:“小弟,姊姊明白,你如今便要好好读书,向大哥哥学习,长大后,莫让浑流误了你的眼。”
“是!小弟谨记。”
“你便画吧!我在旁边看着便是。”
她言罢,摸着他的双颊,他便安静的继续练着笔。正逢时,她望窗外,云卷青叶,明光渐入窗楣,洒在她的乌发之上,她思念成疾,不知隔着千山重障的他是否安顺。
“姑娘,如今大王主动推迟了婚期,他也近一两月不曾来瞧您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翠荷问道。
“随着他去吧!正巧着,我也不想应了这桩婚事,”她伏在小阑上,撑着额头。
“大娘子为此事,好似不大高兴,这消息由管家递了信给主君,主君在回信里,语气也不大好,”翠荷便又忙了在献可的桌案边,为他研磨。
“不好能如何?左右,他暂时回不来!”
“奴儿说句话,姑娘别介意……,那日您真不小心,竟将信件随意搁在了一绢子下,听了祗候人说,大王来看你,本是满心欢喜,无意瞧了那信,便就冲了出去策马找你,回来时,整个人都没了魂儿了!”翠荷望着她,欲图想说服着她。
“大王见了些什么,奴儿也不得知,但估计起来,也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大王必是伤透了心了,奴儿从未见过他哭,便是上次挨了那样深的一刀,他都未曾掉过眼泪。”
她轻念着,这一年多乃至自个幼时在他身边,确是处处都受了他偏爱,他亦是处处周到,冷便有他怀,伤便有他肩,连着自个随意于书中圈起的一句话,他便给了自个满园的海棠。
要谈起自个,非顶端的名门贵女,相貌也如此,除了才气德行,确是无一可拿出来讲的,而他,天之骄子,亲王之尊,英俊沉静,文韬武略为人更是仁慈宽厚,这样低声下气的为自个,还要被伤成如此模样。
“我……,知道,但我不能再如此,不能再给他些错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