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动着自己干涩的眼眶道:“你先令队伍停下吧!”
“大王有令,原地歇息!”那驭马人道。
完颜亮僵硬的撑着额头,抓着头皮瞪着两只布满血丝与惊恐的双眼,心绪不宁自言自语:“皇帝要下手了!皇帝要下手了!”
“大王,大王!您看着我,看着我,”他瞧了妻子颤抖的双手扶在他的肩上,便抬了头来。
“大王!您听妾说,皇帝召您回去……并非是要加罪于您。”
“定是孤王上次与萧裕谋事,有人告知了皇帝,他才回如此紧急,召王驾回京,孤王现在就要反,不然便会……”他的声音略发颤抖。
“大王,不会的,若是皇帝因此而要处决,必会派将士擒了咱们,以防我们与各地留守长官谋约,但如今只是传了旨令让大王自行回京,丝毫不像要处决的样子!”她握住他的双手,抚平他一颗躁动的心。
“可万一,他召回我,再寻了什么罪杀了孤王该如何?”
他见着妻子摇头,便又道:“柔儿,这样,母亲她们必然也到了中京,我便先传信于萧裕让他先将母亲安置下来,待咱们返了中京,再好生商量。”
“好好!妾依大王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忧伤,轻搂着妻子。夫妻两人共相望,怀着一路忐忑的心,又经了八天的漫漫长路才回了中京。
他愈发疲惫不堪,面颊潮红,两腮的胡须似是好久未修剪了,脑后垂下的发也显得干燥而枯黄,一身绀色未经修饰的衣衫贴着皮肤,慢步走时,他似是老了十岁一般。
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夫妻两人由着祗候人引领,推门而入时,一家老小皆在,围着一方围子榻不言不语,昏暗的烛光印照着每个人沧桑的脸。
“大王!”先是萧娘子见了他,便连忙扑了上去,扑进了他的怀抱里。
他轻扶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随后便是姐姐、嬢嬢、抱着女儿的婞华和耶侓娘子上前来,个个眼中垂着红泪,见了他喜极而泣。
“姐姐!嬢嬢!儿不孝,让二老担心,”他扑通跪地,骊柔也随之跪下。
哒太夫人在一旁哽咽不能语,徒单太妃亲扶起他:“吾儿,受苦了!你夫妻俩瘦成这个样子了,一路上吃不好吗?”
“嬢嬢!陛下忽召回,儿不知如何是好,也寻不到对策,茶饭更难下咽,才会如此老态,”他被徒单太妃扶着坐在交椅上,众人也围了上来。
冷寂一片,他轻抬手接过婞华娘子手中的爱女,名叫合汝,他拨拨她白皙光滑的脸蛋,一时间,暖流直上眼眸,他将女儿抱的紧紧。
“合汝重了些,也白了些!”他俯下身去吻了爱女的额头。
“大王!自您走后,合汝夜里一直哭闹,这丫头定是害怕,”婞华掖好女儿身旁的小被子,垂着泪道。
“爹爹回来了!爹爹回来了!合汝不怕,”他再捏了捏爱女的小手,满眼慈父爱意。
片刻他望着二老垂下的眼眸,征了征头,抱着女儿在膝上,慢道来:“姐姐,嬢嬢,皇帝急召,儿打算明日便启程回京!”
“好,那咱们今晚也早些休息,明个起早吧!”徒单太妃点头准备起身。
“嬢嬢!儿,想一人回去!”
“你想一人回去是何意?”徒单夫人征坐于原地望着他不解其中深意。
“嬢嬢,皇帝忽而招回,儿心里没底,惶恐不安,便想自个先回去,待局势稳定再派人接了你们回,”他略带些疲乏,也略有些无可奈何。
“元功,咱们是一家人,应当共进退……”哒太夫人接了话。
“姐姐,此时不可共进退,你们比儿的命重要,若儿此行去,命不保,依皇帝的性子他必会对你们下手,若在中京,天高皇帝远,萧裕会第一时间将你们送到西夏或到宋国去,此法可保你们平安。”
“大王!不可,妾不可离开大王!”萧娘子首先上前来伏在他的膝上拉着他的手。
“娘子,听话!便随国妃待在中京,不可任性。”
“姐姐,嬢嬢,此去若是福,儿便第一时间接你们回京,若是祸,你们……不必伤痛,保住性命,好好过平凡的日子,将合汝养大,再告诉她,她爹爹爱她。”
一时间,他望着怀中熟睡的女儿,垂着泪滴落到她白皙的脸庞上,惊的她抽搐了一下又咧了嘴熟睡了过去。
“便就如此决定,未尽事宜,咱们时常飞鸽传信!”
在坐众人纷纷垂泪,二老别着脸抹着眼角丝丝皱纹上的泪珠,四位媵妾亦是颤抖的哭泣着不能自已,再瞧了熟睡的女儿,她亦是那样安静的熟睡着。
他心中,亦是有万般无奈,万般情意,也只化作了一方清泉,无止境的涌出,留下凌乱的泪痕在衣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