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好的,有的年代更久远,出土就已经碳化成碎渣了,你连它原本是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邹教授叹道,“我们是丝绸古国,丝绸和瓷器代表着我们民族祖先的文化符号啊,这些东西何等珍贵,可是很多纺织、刺绣的技艺都已经失传了,越是精美名贵越难以流传,墓主身上有一件缂丝的东西,我仔细观察过,它的工艺跟我们现在还是有区别的。”
冯妙不自觉一笑,心说内廷尚工局的织造工艺,原本就跟民间的一些技艺有所不同。
就算是贡品织料,在民间各地织造,织造的标准要求也会更高一些,有些御贡织料民间是不能用的,连宗室权贵都不能僭越,何况刺绣这么因人而异的技巧。
“我要是能看看就好了。”冯妙思忖片刻,索性直接说道,“邹教授,大姐夫,我对这个实在是好奇,方不方便让我看一下?”
张希运明显一愣,稍稍意外,本能看向邹教授:“那个……邹教授,你看呢?那个……我弟妹她当然不懂考古,但是她本身正好是个裁缝,又会刺绣……”
邹教授笑道:“看看又不会看坏。看一下而已,换个思路说不定就能帮我们解决问题。”
邹教授略一思忖,手指隔空指了下冯妙说,“这么着,也是巧了,我这次和张希运要护送两件东西回京修复鉴定,这两件青瓷十分特别,在墓中就已经碎了,恭王墓出土的,断代却不太对,更像是前朝御用的东西,前朝御用的东西怎么会在恭王墓里,这就很值得研究一下了。少则五六天,顶多十天半月吧,我还得回来,回头让小王——”
他示意陪同送行的年轻人,“王建国,要不你们返回的时候,就顺路接上冯妙同志,先让她看一看那件织金葫芦的方补夹衣。”扭头又跟冯妙交代道,“你先去看看,那个东西太特殊,一定要小心谨慎,只准看,他们也会告诉你的。”
“知道了。”冯妙心中一喜,忙点头笑道,“谢谢邹教授,谢谢大姐夫,我就是好奇喜欢刺绣,就想看看。”
目送军绿小吉普走远,冯妙不由自嘲一笑,光从张希运的反应,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毛遂自荐”有多冒昧,在别人眼里明明就是无知和冒失。
然而那些东西就像一个诱人的钩子,勾起她心里某种强烈的念想。并且这对她,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也未尝不是给那些东西一个机会。
“冯妙,”隔壁宋军一伸头,“这不是上次方冀南家那谁吗,干啥来了,怎么这么快又走了?”
“人家有别的事儿,顺路来走个亲戚。”冯妙笑。
“哦。”宋军咣当一声,关门回去了。
冯妙不禁莞尔,这人自从方冀南走了之后,对他们家就挺关注的,还真经常在家,仿佛随时准备来替她出个头、打个怪。
冯妙扬声:“哎,宋军。”
“干啥?”咣当一开门,乱糟糟的脑袋又伸出来。
“我今天下午有事要出去,今晚不一定回来住了,家里没人,你帮我看一下家。”
“哦,知道了。”咣当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俩小子蹲在门口的丝瓜架下挺安静,小孩静悄悄,一定在作妖,不用看也知道又在捣鼓什么了。冯妙走过去一看,好家伙,小哥俩不知哪儿捉了几条手指粗长的大青虫子,农村叫做豆丹的,弄个搪瓷碗装在里边当宝贝玩。
冯妙杀鸡都敢,可最怕这种软骨隆冬的肉虫子了,又不好在小孩面前露怯害怕,干脆离远点儿。她看看天色,把俩小孩叫回院子,安心回家做午饭。
手里既然有油票,她上次去镇上供销社买了一斤花生油,回来就奢侈地做了一顿葱油饼,俩小子一次就吃馋嘴了,再问吃什么,动不动就说葱油饼。
油太金贵了,哪能真舍得想吃就吃。不过今天特殊,冯妙一口气烙了七个直径足有二十公分的葱油饼,第一块饼子出锅,俩小孩一人半个先分着吃了,剩下六个,冯妙掐着时间拿笼屉布一包,领着俩孩子去老宅。
陈菊英收工刚回来,刷锅倒水正准备做饭,冯妙就叫她烧个米汤、炒个菜就行了。
“又吃葱油饼?”陈菊英打开笼屉布,其实都不用打开,葱油混合着面粉的浓香就扑鼻而来,陈菊英啧了一声,嗔怪道,“你个祖宗,这得多少油啊,吃的白面你还得放油,过去地主老财都不敢这么吃。”
冯妙:“你外孙要吃。”
“小孩要吃你就少做两块,够小孩吃就行了,你做这么多,谁家舍得吃这东西,大人吃啥不行啊?我炒菜要是多放两滴油,你爹都得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