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晨瀚又何时听过这种话?
这样的话也只有江容敢在他面前说。
过了幼年冷宫那一段昏暗的时期后,他开始养精蓄锐,暗地里掌控着朝局,至后来登上这至高的皇位,他的胸襟是极为宽广的。久居高位的人,站得高看得远,他的眼界自然与一般人不同。再加上他自幼通过镜子看到另一个世界,面对完全不同的文化冲击,他的眼界和思维比一般皇帝还要宽广敏锐。
但是他其他方面的能力再怎么强,有一点他无论如何都比不过江容,那就是那一份拳拳爱民之心——
在她身上,“爱民如子”四个字不是虚伪的夸赞,“母仪天下”四字更像是为她量身订造。如果他要成为一个明君,那她是唯一有能力也是唯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再结合镜中曾经出现的画面和孩童,那些孩童所在的世界似乎都偏向和平……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镜子有意为之?
而他在那些人中选中了江容,镜子不惜穿越时空,把江容送来这里,真的会没有任何目的吗?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个案例。那个案例的最终结果困扰我很久很久,到现在想起来,我还是会觉得难受,但是如果让我选,我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说说看?”
“就是某一个地方,发生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灾情,那里饿殍遍野,有些村庄甚至死得绝了户。县令几次向朝廷请求开仓放粮,都被不作为的官员拦了下来,好不容易有一封奏折传到了皇帝那里,皇帝又因为听信近臣的话,小看了灾情严重程度,只派人去赈灾,谁知赈灾粮也被贪官拦在了路上。”
“最后县令被逼无奈,只能自己开了官府的粮仓。”
“他的举动救了整个县的百姓,但是私开官府粮仓是死罪。皇帝问罪于他,县令供认不讳,皇帝又问他为何如此胆大敢知法犯法,县令痛哭着说出了原因,百姓们也纷纷哭着为他请命,希望可以放过他,但是律法在前,一旦开了这个先河,以后会不会有歹人效仿?”
“最后县令死了?”
江容点头,“法不容情,皇帝还是下旨砍了他。”
“容儿所困扰的是什么?”
江容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县令做了好事,他的举动救了一个城的灾民,是一个真正为民的好官。不该死。但是……”江容又是一声叹息:“但是皇帝做的也没有错,律法严明不可触犯,私开官仓确实是死罪,若是不判,后面坏人能钻的空子就多了,不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我当时看了这个例子,难受了很久,也想了很久,但是怎么想都想不出更好的处理办法,真的很心痛。”
她握着李晨瀚的手捧在胸前,认真地看着他:“星澜,你有好的解决办法吗?”
“为官者知法犯法,必须严惩,我会判他死罪。”
听出他语气中的未尽之意,江容眨巴眨巴眼睛,期待他的后话。
“但若是百姓都愿意为他请命,可以让他们联名写一张万民请愿书。此书可做特赦令,留他一条性命。”
李晨瀚略一转折:“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他脱了官服去种田,什么时候把官仓空缺补上,什么时候才能脱离戴罪之身。届时再寻一块石碑,命人将万民请愿书刻在石碑上,作为官员与百姓之间犹如鱼水感情的见证。请愿书的正本悬挂于议政厅内,以时刻警醒朝臣,勿再重蹈覆辙。”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江容听着听着,心中的郁结渐渐被解开。
胸中梗着的那一口气也终于被吐了出来。
她长舒了一口气。
“他犯了死罪,君王却愿意看在万民的面子上特赦,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体现了王法严厉但也并非完全无情。县令被贬去种田还粮,单靠自己一个人肯定是还不完的,百姓们心疼他,肯定会帮着一起还粮。有了这个奔头,恩人还和他们一起种田,他们干活的兴致肯定也会被极大地调动起来,说不定还能创收……”
“如此,人保住了,官仓被补回来了,百姓们也都高兴,简直是皆大欢喜。而对于朝廷而言,保住了这么一个切切实实在为百姓做事的好官,也是一大好事。”
江容说着,全身依偎进李晨瀚怀里,头在他胸前蹭了蹭。
“星澜,你真厉害。”
她用软绵绵的声音,诉说着对他的夸赞。
困扰了她很久的难题终于被解决,她其实是很感动的。
“只希望我们大晋不要发生这种事情,地方发生了灾害,朝廷主动帮忙解决,不要逼得一个为民的好官走投无路,铤而走险触犯律法。”
李晨瀚亲了亲她的发顶。
“有你在,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也许只是习惯的安抚,但是江容听了之后,莫名的使命感更强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