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新城便懒洋洋看他一眼,自转过头去:“你要把我关这里几时?难不成真要当成男妃纳进宫来不成?”
赵昀便笑了道:“还是这个脾气,不是太医吩咐的麽,伤虽好了,身体到底吃亏,多养些时日才是。”
罗新城看也不看他道:“养得好了又如何,不过仍是给你取乐罢了。”
赵昀因道:“你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啊我的,你当朕是什麽?”
罗新城冷冷地道:“是啊,便是没规矩,你只管杀了我好了,你是皇帝,拾掇我是什麽难事麽?”
赵昀便笑,因看罗新城脸瘦了一圈儿下去,越发衬得双眼幽幽地黑,下巴尖削,到比病前多出几分荏弱,有些儿弱不胜衣的意思,因笑道:“瞧瞧,将朕好好一个气昂昂的小罗侯弄成这般模样,反倒叫人……”说道这里,便伸手指勾起罗新城的下巴,罗新城却连脸皮也不抬,由他勾著下巴,道:“陛下是要在这里来一场活春宫麽?”
赵昀心中不由大怒,抬手想打,转念又放下手来道:“罢了,我看你啊,被燕四骗得傻了,也骗得痴了吧?我早说过,那等蠢人,白瞎了你一片心。”
罗新城恨恨地道:“我自蠢我的,与你什麽相干?”
赵昀因命人摆了椅子在他面前坐了道:“我知你心里有气,却替你出这口气便是。”
罗新城便道:“你如何替我出?”
赵昀道:“我定他一个谋逆大罪,判个斩立决,岂不痛快?”罗新城阴侧侧一笑:“你以明君自栩,该不会为了个男宠就自毁名声吧?你那个宝贝史官司马老儿会放过你?在史书上树一笔,我便入了佞臣传,你多半也便是那断袖皇帝了。”
一语戳中赵昀心事,想起那个司马老儿也自怕,那老儿死是不怕的,只怕真的把朕写得不堪也是有的,因道:“随便治个罪名便是。”
罗新城咬了咬牙道:“我却有个铁证,他私通匪人,保管让司马老儿没话说。”
因叫自己的从人来道:“去, 回府里去,把我床头夹柜里的匣子取来。”那人应声去了,不多时,果然取了个匣子来,罗新城叫那人递给赵昀道:“这里头一包金银是他私放刺客胡海的谢礼,那封信却是青峰山贼头儿约他入夥的信,你交给刑部堂官,包管叫那燕四死得无怨无悔!”
赵昀接来看了,不由笑道:“人人说你奸似鬼,却还真是奸似鬼,那燕四可真是蠢到家,这等把柄怎好交与别人?”因叫人封了立时交与刑部,当下与罗新城笑道:“这一下他死无葬身之地,可出了你心头这口气?”
罗新城却闭了眼,道:“今儿这日头不错,倒要好好晒晒,这些日子连骨头都发霉了。”赵昀便笑了起来,一时内侍奉上茶来,赵昀便喝了一口道,只听罗新城慢幽幽道:“你别得意,你以为这便治死了燕四?嘿嘿,你倒是忘记了,他身上还有一道免死的赦命,哈哈哈哈哈,他如何能死?岂不闻皇帝无戏言,你即许了他免死一次,这番却休想要他的命了。”
说著仰头大笑起来,笑著笑著,眼角却渗出泪来,赵昀看著,良久无语,到他笑声止歇:“你对他,还真是痴心……却有何用?那般蠢人,连你心事也无法体贴得著,怎麽配你这般对他?新城,你的心事,除朕之外,无人能懂,天下虽大,如朕这般对你的,你哪里能找?你却如何偏要与朕作对?”
罗新城看著他,缓缓地道:“这一切,都是你设下的圈套,专一要骗那燕四蠢猪上当,是也不是?”赵昀便点头道:“你到聪明,可惜燕四太蠢。”
罗新城道:“果然好计。我只是不知,你是几时知道我与燕四有私的?便是这一节想不通彻。”
赵昀冷笑道:“你以为朕十七岁登基,这些年平服海内,坐下这铁桶似江山,凭的是什麽?你与燕四在朕眼跟前弄鬼,朕岂有不知,一时不理,只不过是要叫你等死心塌地,如今他恨你入骨,你却也恨他无尽,这正是朕所要的,若是施威,用强拆散了你等,岂不闻禁果分外香?便是这等叫你自绝了念头,方称了朕心!”
罗新城道:“果然好计谋,我是被你骗过,真是何德何能,要陛下费如许心机。”
赵昀因伸手揽住他,喃喃地在他耳边道:“我固然施计,却也是你等自堕网中,若你二人真个情比金坚,我再施妙计你也不得上当。可是燕春头脑直如白痴一般,你虽聪明,奈何身陷局中,难免患得患失,既患得患失,便有许多顾虑羁绊,有顾虑有羁绊,便有可趁之机,朕看准你心思,巧布机关,你们怎麽能不入计中?”
罗新城看了他半晌,咬牙道:“是,我生平,只服你这一著,心计深沈,天下人都给你算计在其中,你算不算得出,我此刻心里却想些甚麽?”
赵昀一惊,顿时将脸便离著他半尺远,远远地戒备著道:“你想做甚?”
罗新城便放声大笑,直笑得直不起腰,半日才道:“你怕我杀你麽?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吗?你且猜一猜,我会杀你麽?”
他本在笑著,说到後来,却有些凄然,赵昀阴沈著脸看了他半日,一字一顿地道:“朕有的是法子弄死他,便有一千道免死赦旨,也管叫他送命!”
蒋进给了牢头些银子,里头狱卒是一早就买通了的,开了牢房,因道:“有话快些儿说,再多些时辰,我便作不得情了。”
蒋进忙点头称谢,提了篮子进了牢房,那房狭窄,满地乱草,却瞧不见人在哪里,看了半日,方见乱草里伸著两条长腿,裤脚皆磨破了,十月里的天气,却光著两只脚,许多血污在那里,两只脚踝处锁得牢牢地镣铐,连忙拔开乱草丛,果然见四郎伏在草堆里,似睡非睡,连忙摇了他几下,看看睁开眼中,却是披著一头乱发,因道:“甚麽人?”
蒋进便道:“四郎,是我。”
四郎坐起来,睁眼一看,道:“哥哥怎麽来了?却不怕我连累?”蒋进将带来的篮子揭开,却有半只鸡,一壶酒,四郎双手铐著,蒋进便将鸡撕开,喂给他吃,又倒了酒,四郎在牢里也不知多久,不曾吃过一顿饱饭,酒更不曾闻过,便一口一口,将那鸡和酒都一时吃净了,蒋进因叹道:“这好端端地,如何吃这样官司?”
四郎咽了最後一口鸡,对蒋进道:“不过为那些事,不提也罢,多谢哥哥来看我,我的官司,是必死的,却不要连累了哥哥,这等恩情,只好来世再报。”
蒋进因道:“我这一月来都在汴州,昨日才回来,起初听得消息,不过是与罗侯有些争执,只想是小官司,谁知昨日突然听得人说是私通匪人的重罪,兄弟,这里头可有冤屈?我便只疑那罗侯买通了刑部堂官,这般栽赃。”
四郎因道:“哥哥在外头,可知那罗侯死了没?”
蒋进道:“不曾死,好好儿的,昨日还带著人前呼後拥地往城外庄子上去了呢。”
四郎便噗地吐出一口长气来道:“不是冤枉,兄弟确然是私放了贼人,又收了他山上金 银一包,书信一封,是铁证如山。”
蒋进吓了一跳,扼腕道:“这怎的好?却怎的好?要如何救你?”
四郎与他在羽林营同吃同住了几个月,却确是相交得好,如今见他著急,知他是真心汉子,便把住他道:“哥哥,兄弟如果不能活,後事却要相托哥哥,家里的宅子便替我发卖了,乡下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几间草屋,一并交与哥哥处置,四郎别无他事相托了。”
蒋进因道:“那堂官如何判断的?却是什麽罪?”
四郎便道:“能是什麽罪?哥哥难道不知私通匪人是什麽罪麽?”蒋进更为著急因道:“这却如何是好?要求何人去方好?罗侯是贵妃亲弟,陛下那里是指望不上,不然去求本营主将大人?”一面说一面只管在那里走来走去,四郎看他这样心里感动,因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