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微微一福。“多谢大人出借行馆,招待妾身一行。”
眼下,我们正是在榆林关戊边将军府行馆之内。薛大人是主,我们是客。因为渊见仍处在昏迷中,不便长途奔波,而客栈环境始终嘈杂,不利静养休息,是故我冒昧地擅自要求住进官邸。其实是逾越了本分。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夫人尚有何吩咐,尽管知会下官。”
“有劳大人了,妾身谢过大人。”还是低调些,不要打扰行馆上下人等。我这样告诫自己。“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这……”薛大人略有迟疑。
“王爷仍睡着,不克接待。大人此来,若非要紧之事,不妨自行定夺。”我微笑。
薛大人看住我,欲言又止。
“大人如有要事,不妨告诉妾身,待王爷醒转,妾身定当面告王爷。”我还是微笑。女子不得参政,自武则天以后,是明文规定的。不晓得我这样说,能不能委婉地把这位大人赶走?
渊见已经为剿匪将好不容易调养得略见起色的身体又拖垮了,如今一群悍匪悉数伏法——虽然有未审先斩、动用私刑的嫌疑——还有什么事要来烦他?
“这——”薛大人略微迟疑,终于还是一拱手。“下官无意惊扰王爷,只是想请王爷示下,如何处置那批盗匪的尸身?枭首示众,曝尸三日?”
我淡淡瞥了薛大人一眼。死者已矣,即使是十恶不赦的犯人,亵渎尸体,也未免太不人道。但如果不做些什么,也的确很难对那些有犯罪倾向的人起警醒作用。只是,大夏天的,曝尸三日太不卫生。
“唔……大人,妾身乃一介女流,本不该干涉大人政务,奈何王爷如今昏睡未醒,炎炎盛夏,尸体又不宜久置,妾身倒有一提议,不知可不可行?”
“夫人请讲,下官愿闻其详。”薛大人倒没有露出一星半点瞧不起妇道人家的表情,还做洗耳恭听状。
说不定他早在心里骂我不过是王爷的宠妾,其实不过是母狗之类的粗言也未可知。不过,全不在我考虑范围内。
“枭首示众,曝尸三日,未尝不是一种震慑。不过,他们也都有妻儿老小,杀人掠货或者只为养家活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人说可是?妾身以为,弗如将尸体悉数火化后,洒在他们行抢不成,终遭横死之地。并在该处立一块石碑,刻上碑文和他们的姓名,既陈其罪状,亦警惕世人。为善虽可不欲人知,为恶却定要昭告世人,以之为戒,勿放逸恶。是为罪警也。”说完,我又福身为礼。
“夫人所言甚是,下官真枉为一方父母官。”薛大人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淡淡欣赏,然后深深一揖。“多谢夫人点拨,令下官受益匪浅。下官这就着手去办。”
“大人体恤百姓,仁爱治民,实令妾身佩服不已。一切有劳大人了。大人既公务繁忙,妾身亦不便久留大人。不客远送,大人慢走。”
“是,请王爷保重身体。下官告辞。”
我在原地,目送薛大人走出中庭,消失在视线里。
这位薛大人,不失是位好官。即使他心里极看不起我这位“宠妾”,可是他眼中脸上,丝毫也不曾流露出来。对我所说的一番长篇大论,由头至尾认真聆听,决不试图打断。当然,也未曾因我“宠妾”的身份,就来逢迎巴结。连对渊见,他的态度也始终不卑不亢。
或许,就是因为太正直内敛了,所以才会被朝廷派遣到榆林,戊守边关。
黎明时,渊见在昏迷将近六个时辰之久后,终于醒来。
他缓缓的,睁开狭长凤眼。有短短一刹那,这双原本幽邃深沉的眼,竟没有聚焦,那么茫然,仿佛迷失的孩子。
只是如此迷惘的眼神,转瞬即逝,消散无踪,不留痕迹。
鬼一和福江无声地退开,留我一人在他床侧。
渊见的视线在室内转动一圈,最终落在我脸上,并且握紧手掌,也一并将我一直牵着他的手捏紧。
“又被你救回来一次呵,傩。”他轻笑,任我将手抽出替他把脉。
“渴不渴?”我问。
“可我仍不感激你呵,傩。”他虚弱地摇头低笑。
“我可担不起王爷你的感激,你活下来之于我已经是最好的。不然,令侄太子殿下的手段……啧啧,我可一点也不想见识。”我向他眨眼。虽然不了解他们皇室中究竟有多么复杂的内幕,不过这两叔侄某种程度而言相似得很——为他们在意的人,都可以杀人如麻,决不心慈手软。
而太子先生对寿王先生,由于某些原因不明的执着,很是重视。重视到,以整个王府中人和我的性命做要挟。
渊见被我逗笑,泛开徐淡温和迷人笑纹。“你倒不怕我的手段,嗯?”
“我是优罗难的弟子,寿王府的座上宾,王爷的救命恩人。这样的我,应该害怕你的手段吗?”
“夫人这可算恃宠生骄?”他听得笑眯了眼,眼角浮现幼细浅纹,那样毫无防备,甚至还带些孩子气。
“王爷允许妾身恃宠生骄吗?”还好,脉象虽沉伏实滑,但——我暗暗叹息,原想放开他的手腕,却被他反手紧紧攥紧。
“傩,你肯让我宠你么?”他直视我的眼,一霎不霎。
“你知道我的原则。”我平静地回视他。我可以伏低做小、忍辱偷生,因为我对生有强大到不能动摇的执着。但,我不能接受分享爱人。即使我对爱情并没有太多幻想和渴望,亦不代表可以忍受必须和人共享一个男人。现代女性关于这点绝大多数都有洁癖,毕竟即使有良好的防护措施也并非万无一失,何况在这毫无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