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理承想同她商议晚上再睡,毕竟一堆事压在那儿,也睡不安稳。
可知道这姑娘一根筋,若不点头,这小祖宗不会松口。
方幼萍守着他睡了两个时辰,才回帅府。原本想在街上闲逛片刻,只这些花花绿绿早看腻了。
只是未曾想,难得早回来,却看见一个不速之客。
才进门,就闻到一股老人味儿,准确的说,是深宅特有的腐朽落寞味道。
小丫鬟见势不妙,慌忙小声提醒道:“小姐,这是大帅的原配发妻,大夫人毛盈利,毛氏。”
小丫鬟的声音不大,可也足够满屋子的人,听得分明了。
尤其那耳聪目明的老妇,听见这个称呼,便是将腰杆子挺得更直了。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只要妻还在,你们永远都是妾,妾通奴婢。”毛盈利裹着一双小脚,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显得有几分颤颤巍巍。
她并没有过来的意思,而是将大夫人的派头摆足,理了理身上价值不菲的大氅,复又坐了回去。
有眼尖的小丫鬟,立即过去献殷勤,给她点了一袋烟。
“行啊,还以为你是文盲呢,原来没有目不识丁,还能说出几句废话来。不过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呢?说你是徐娘半老,你都配不上,因为你没那份风韵。”方幼萍原本不想对她疾言厉色,只是初次见面她就想给自己个下马威,她当然不会惯着她。
谁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方幼萍在方宅研习琴棋书画的时候,这老妇不知在哪儿吃糠咽菜呢。
“你知道吗?我看见你,就能想象到叔父从前有多落魄,连你都能下得去口,看来是真饿了。真想象不到,他在你身上种下了蒋颐图,芙蓉帐暖的时候,究竟是怎样一种精神状态。”
毛盈利饶是读过的书不多,也也能听得出来好赖话,当即便不干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外貌有那么重要吗?我告诉你,十几年前,我还没生蒋颐图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的村花。你个奶娃子,还没我儿子年龄大呢,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真是没有王法,这帅府让你翻了天了。”
“你想让我尊老爱幼,前提是,你不能倚老卖老吧?我管你年轻时好不好看呢,谁让你不好好保养了。府上这几个姨太太,你最丑。就算你说外表不重要,可你也没有人品。”方幼萍懒得继续攻击她了,因为看样子她也没有情商和脑子。
不过看她没有裹小脚,想必家境殷实,否则穷人家都是放脚。
难怪叔父能白手起家,十几年就打造了一座黑金帝国,一举称王。因为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可以为了前途,让自己暂时委身于这个小脚女人。
“你跟我说那些妻妾理论,与我无关。我既不是他的妻,也不是他的妾,我只是来帅府做客的客人。是叔父请我过来的,有本事你让他把我赶出去呗。那我求之不得,反倒要谢谢你。”
方幼萍现在仿佛突然能理解了,叔父为何一窝接一窝地纳姨太太,除了其他督军都纳妾。再一个年轻时,吃糠咽菜委屈了自己太久,发达了吃点好的怎么了?
她虽瞧不起旁人对他奴颜婢膝,但叔父的血泪史,没让她对他有半分瞧不起,只有怜惜。且佩服他不图虚名,只务实。
“你自己不知道提高自己,凭借命好,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现在在叔父跟前没有一席之地,是你的宿命。”
毛盈利消息闭塞,在乡下的日子里,周遭都是捧着她的乡野妇人。她不关心蒋理承过得如何,只是偶尔从亲戚口中,听闻他又打下了哪几座城池,纳了哪几个小妾。
上次儿子大婚想来,可蒋理承安排在她身边的心腹丫鬟和小厮,给她劝住了。她耳根子软,没有自己思考,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便也没坚持要来。
因而也并不知晓这小姑娘从前想跑,还被丈夫软禁了。如今自己把她赶出去,只怕老爷会连最后一丝结发夫妻的情分也不念。
“你以前不是嫁给我儿子了吗?怎么被休了,还赖在帅府?”
毛盈利虽不明白,但那份优越感却遏制不住,尤其看着帅府空空荡荡,开口感叹道:
“如今那些娼妇骚包都没有了,不就是大帅想明白了,知道还是老妻更重要?你如果懂点事,服服帖帖的,好好伺候我。我念及你孝顺,保不齐还能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我同村的翠儿,对我贴心,照顾我周到,我霎时间让你再没机会,让她给我儿做媳妇儿。”
方幼萍错愕在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突然真有几分自卑了,她怎么就学不过人家这份自信。
“您一定活的很快乐吧?我还真有几分羡慕你。我早就跟刘议泽说过,你这种人是没救的。傻傻的就能很快乐,多思反而多愁。只是你这种幸运儿,能在早年押对了宝,傍上蒋理承这么个重情义又心软的神。其他女人,就没你这份幸运了。想浑浑噩噩度日都难。”
至于什么翠儿不翠儿的,方幼萍根本不在乎,面对这无稽之谈,只无所谓地白了她一眼:
“假使你眼中的儿媳妇儿标准,就是对你孝顺的、没有脑子没有思想的、恭恭敬敬的奴隶,那你干嘛不给自己娶呢?你这种人最自私,只在乎自己,丝毫不在乎颐图是否快乐幸福,跟她有没有共同话题,是否喜欢她。”
方幼萍不想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因着竹马哥哥眉眼硬朗,又不全遗传了叔父,那想必叔父的发妻——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坯子吧。
叔父那样的一代枭雄,配得上所有美人。
“放你娘的香辣屁,你以为谁都会拍马屁?会哄我老婆子开心的,才不是没有脑子没有思想的。恰恰相反,是有野心有志向的。”毛盈利听她这般说,无异于人身攻击了,往自己软肋上戳。
她已经指望不上夫君了,若是儿子也被人挑拨走了,那谁还能成为她的倚靠呢。
“我告诉你,从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他愿意给个骄傲的姑娘捧臭脚,我也绝不允许。我可看不得我的小少爷,给人家低声下气。尤其我儿这么有本事,让他爹把别的孩子都赶出去了,就留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