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似水流般淌过,无波无澜。
直到父亲带着庶妹入帅府做客,方幼萍也是于几日后,才再次见到叔父。
家宴不盛大,但足够隆重。
方幼萍入席前,从长廊走过去,先看见父亲站在街巷尽头,等着她,仿佛要跟她一并入席。
而父亲的旁边,站着她的庶妹方梨。
一别几年没见,从前那个豆蔻之年的小妹妹,如今也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了。褪去少女的稚嫩感和幼态,愈发像个大人。
看见长姐,先低了头,唤了一声:“阿姊。”
随后乖巧退到一旁,既不会因着长姐的冷漠、而怀恨在心,也不会跟她争父亲的宠爱。知晓自己身份,十分识趣地退到身后。
“为什么来时,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方幼萍看来父亲,并没有一解思念。甚至从前对家的想念,具象化之后,才发觉如此虚无缥缈。
她的父亲,不是她一个人的。而方家,除了娘亲,并没有其他人,值得她挂念。
“怎么?父亲是看出来我失宠了,所以赶紧再派遣一个新的姐妹来固宠,我懂,我见得多了。当年江南就是这么操作的,送来一个杨沐宸,又来了一个郑妍熙。江南为了跟少帅的美妾平分秋色,又送来一个杨霄阳。”
各个都是一顶一的美人,她现在还记得。
只是不明白,父亲送来的女人,是给叔父的,还是给少帅的。
“就算提前跟你说,又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若说你是个没本事的,大帅多次表达要娶你。若说你有本事,却连个名分也没混到。我提前跟你说,然后呢?你能以主母的身份,迎接我们,招待我们吗?连你自己,都是个寄居在帅府的、客人的身份。”方世章提起这个女儿就头疼,她太执拗,谁都劝不动。
有时方世章也不知道,她到底随了谁,“你,我们已经不指望了。只能让你妹妹来,试图有点用处。总好过继续给你施压,让你继续在大帅跟前争宠的强。这回,你自由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方家有人待在帅府,一举三得。也不用破坏咱们父女关系了。”
这是方世章能想出最好的法子。
“你说得倒是好听,所以,您现在就是将我舍弃了吗?我小时候,你见大帅喜欢我,就不顾我年幼,拿我献祭。现在见我这个棋子没用,又轻易丢弃。权势之家,何其薄情。”方幼萍其实有几分不明白,父亲是内臣、是叔父的左膀右臂,跟蒋家是世交。对于叔父一统江山,有从龙之功。
为何功勋之家,还需要送女人固宠?
又不像江南,山高皇帝远,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可是我希望父亲明白,我是被冤枉的,不是我做了做事。您不帮我就算了,你真会像叔父那样老迈昏聩,听信谗言、而不信我。他关心则乱,您也是?”
方世章刚想让她反思反思自己做的丑事,听她这样说,也没跟她争论是否信任她,只说:
“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帅怎样定义你。哪怕你是个妓女,大帅说你是良家,谁敢质疑你冰清玉洁?哪怕你给自己立个贞节牌坊,大帅说你人尽可夫,你也是百口莫辩。”
而在方世章的内心,他是不怎么相信这个女儿的。
因他了解的这个女儿,可不会觉着、大帅左拥右抱,她就得为大帅守贞。更不觉着,她跟男同学交往过,是件错事。
“不管怎么说,我让你妹妹过来,对你有百利无一害。你没必要针对你妹妹。从前在方家时,就你最受宠,我从来没有宠妾灭妻,你妹妹也没有对你不恭敬过。”
“我帮不了她,倒是也不会那么卑劣地、去为难她。”方幼萍给父亲交了底。
而方世章,从未敢奢望她过多,有了这句话,就够了。
一并入席后,方幼萍看见了几天未见的叔父,他看起来不太好,形容憔悴,下颌生出细细密密的胡茬。
两个人相对无言,原本属于主母的位置空着,她没坐过去,而是走向蒋浚业身边的空位。
但方世章抢先一步,将自己的小女儿推到了那个位置:“孩子们坐在一起,能闲话到一起去。”
方梨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地走过去,坐在蒋浚业身边,卷着舌头唤了一声:“二哥哥。”
“既然不是江南水乡温婉的姑娘,就别学人家发嗲,学的又不像,整的像东施效颦似的,贻笑大方。大嫂就在这呢,她那一口吴侬软语,都没这么犯贱。”蒋浚业刚刚明明看见小妈往这儿走了,一颗心欢呼雀跃,眼见小妈就要坐在自己身边、嗅着她身边淡淡的体香,混合着她指尖的药香。
就见方家这个没有眼色的庶妹鸠占鹊巢,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没大嘴巴抽她,全赖家教和素养摆在那儿,嘴上便没个把门的:
“挺好的,庶妹跟我这个庶子坐在一起,的确有共同话题和语言。”
“小妹,你别跟他计较。他以前在府上时,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打从去了军营,沾染了其他泥腿子的恶习,流里流气的。他嘴巴随意了些,但心肠不坏,也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不然以后长久地住下来,这种事多的是。你若每次都生闷气,怄也要把自己怄死了。”方幼萍从中调和了一下,语气像极了长辈,仿佛真是这个家的小妈、女主人。
随后走到蒋泓浩身边,十分自然道:“来的都是客,父亲坐在叔父旁边吧,理应高座的。”
“方世章与我是多年老友,你说他是客,好。那你是什么?你是主人吗?你也是客人,来我身边高座。”蒋理承发了话,谁还敢推脱。
方幼萍走到他身边坐好,看着父亲坐在自己对面。
“儿大不由娘,以前小时候,粘在我身上,赶都赶不走。现在女大避父,躲我像躲瘟疫,招手都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