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顺了这一层因果,沈尧提问道:“江湖传言,世上最好的洗髓药都在药王谷。乌粟前辈,你是用了什么法子,从药王谷拿到了药方?”
卫凌风低下头来,继续看那药方,又对乌粟说:“昨日我问你,你不愿作答。而今,当着在座诸位的面,你兴许能说实话。”
众人等了片刻,乌粟仍未开口。
钱行之不禁感慨道:“哎,堂堂魔教,审问一个犯人,竟然如此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不紧不慢。不得不说,这都是教主治教有方的功劳啊。”
“承蒙谬赞,愧不敢当。”云棠忽地应道。随后她说:“我常想,五年前,八大派究竟得到了哪位高人的指点?八大派行事极有规章。他们先杀了苗岭的本地人,再去江边劫走渡船,最后还破解了五行八卦阵,冲上山来,屠戮我们这些魔教歹徒,好威风呢。”
澹台彻微微颔首:“我也觉得奇怪。这座宅子里……”
沈尧心道:不,不是宅子,是宫殿。又听澹台彻继续说:“这座宅子里,准备了许多条密道。当年,我和云棠……教主,我和教主原本应当能逃出生天,奈何八大派早有防范。他们堵死了密道。”
沈尧一拍大腿:“这不明摆着有内鬼吗?”
“自然,”云棠反问道,“是谁呢?”
她盯着乌粟,笑说:“这五年来,每一日,每一夜,我都想前往凉州,带走澹台彻……”
澹台彻听到这里,忍不住夸赞道:“当真?你有这份孝心,为师甚感欣慰。”
云棠却说:“每一次我即将动身时,凉州的探子就告诉我,段老头正在全城戒严。为何这么巧,段老头总能推算到我的一举一动?今年我先去了清关镇,再绕路去了凉州,方才杀了个措手不及。”
云棠从袖中扯出一条丝巾,拭了拭手,又熏过香,这才拿起一只琉璃瓶,瓶中装着一群白白胖胖的圆虫。上百条肉虫挤在瓶中,扭曲挣扎,咕嘟咕嘟地蠕动,看得沈尧浑身一震,连连后退。
卫凌风唤他:“阿尧,到我这里来。”沈尧片刻没耽误地奔了过去。他坐在卫凌风身侧,看着右护法接过那只瓶子。右护法拖过乌粟的一位郎君,掐着那人的下巴,直把一整瓶活虫往这个人的嘴里灌。右护法还娴熟地封住了那人的穴道,使他无法咳嗽,只能闭嘴下咽。
乌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云棠说:“教主,老身侍奉云家三十载,从未起过异心……”
“这种虫子,叫做钻心虫,”云棠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先吃胃,再吃肺,最后吃心脏。在人的身体内,虫子会把自己撑死,我还没见识过呢。今天,想借你的郎君一用,你就这么不情愿吗?”
那位郎君瘫软在地上,痛得原地打滚,汗如雨下,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沈尧和钱行之都看得发怔,卫凌风出声道:“若是他没犯错,如此惩戒,是否过于严厉?”
云棠嫣然一笑:“对呀,我怎么忘了问。乌粟,你的这位郎君,犯过什么大错吗?”她根本没等乌粟回答,就站起身来,走到那个郎君的面前,紧盯他深陷在脸颊中的充满惶恐的双眼。
当一个人心智坚定时,摄魂术就起不了作用。能够常年陪伴在乌粟身边的男子,想来也不会是无能软弱之辈。因此,云棠先用了钻心虫,再对他用摄魂术,一切就变得好办许多。
云棠问:“你见过药王谷的人吗?”
那郎君的肠胃正在被啃食,剧痛钻心,只能一字一顿地回答:“见、见过。”
云棠又问:“药王谷的谷主,是不是有我们的地宫密道图?”
那郎君眼皮泛白,却说:“有、有。”
云棠歪了下头,显得娇俏讨喜,简直一派天真纯朴:“地图被你们泄露了吗?”
郎君正要回答,乌粟扬起一记手刀,劈向这位郎君的脖颈。程雪落紧盯她多时,她刚出手,程雪落反转剑柄,剑鞘当空回旋,击中乌粟的背骨,将乌粟打得飞出三尺远。而程雪落的收剑之势一气呵成,快如行云流水,发生在一呼一吸的须臾之间。待到沈尧回神,只见程雪落的衣袖略微飘浮一瞬,像是刚被一阵风吹过。
沈尧不禁暗想:大师兄说我在天下第一剑馆里,只能获得“丁中”的品级,并不是在诓我,而是在说实话。看看人家程雪落,这才叫剑法。
这时,众人又听那郎君说:“五、五年前,苗岭地形图换……药方……”
沈尧颇感惊奇,开口说:“我跟随商队,从沭阳来到了苗岭。路上,领队的大哥告诉我,苗岭没有地图。当朝国师在绘制地图时,直接把苗岭这一带……画满了山川,只标出了觅江的位置,还有附近几座城池。”
“现在他们有地图了,可喜可贺,”云棠望向乌粟,“真的是你?”
乌粟抹去唇边血迹,双手伏地,嗓音沙哑道:“老身本意并非如此。”
云棠极有耐心,仍是温声软调:“那你的本意是什么呢?你倒是告诉我。念在多年主仆之情上,我能让你死得更痛快。”
乌粟朝她磕了一个头,才说:“五年前,老身外出采药,偶遇药王谷的谷主。他赠我灵丹妙药,与我交好。我本打算用一张假地图,换取药王谷的丰神剔骨膏……”
吃过钻心虫的郎君已经痛到不省人事,而另一位郎君兀自发着抖。云棠见状,左手伸向程雪落怀中,摸到他的腰间,拔出他的长剑,再立剑向下,朝着那位发抖郎君的右腿狠力一戳,霎时喷出一道血光,呲在了钱行之的素净衣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