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世人的心看得很暗,人都有自私的一面,难保李传不是先卖了尸体后不满足,又想将他妻子的面容取回,又或者以此威胁桃花婆给得更多的好处,双方未曾谈拢,这才找到了秦戏楼来。
梁妄问完,李传的脸刹那白了,他满眼不可置信,摇头道:“我将绾儿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如若可以,我愿意以我的命换她生还,只是生死之事,我又如何能左右?只是绾儿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人挖去了面皮,烧成干尸,我只是想为她讨回公道!”
梁妄放下茶杯,嗯了一声:“生死之事,也未尝不能左右,你妻子死了几时?”
李传顿时一怔,讷讷地回答:“已过百日。”
“原来才只百日,未到七年,魂魄皆可召回,世人轮回,需过上百载,你若愿意以你的命换你妻子的命,不如我便朝下写一张符令,用你的魂魄换你妻子的魂魄,叫她复生如何?”
梁妄又说。
李传呼吸一窒,眨了眨眼,一时没了反应,就在梁妄嗤地一声后,他突然跪地,重重地给梁妄磕了个响头,脸上已经有泪痕了,哭哭啼啼道:“那便请大仙,一命换一命吧。”
梁妄这时才认真地看向李传,静默了许久,直至一旁竹筒里的水逐渐变少,沸腾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后,他才轻轻晃了晃羽扇道:“本王骗你的。”
李传浑身一颤,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大失所望的怅然。
“先去万色楼,接近胡殷儿后,想办法套出桃花婆所在。”
梁妄扇子不停,已经径自逗鸟儿了:“桃花婆藏身之处无可寻觅,只有近了,我才有能耐找到。换脸之事,古往今来有之,但面皮皆得储藏百年之后才可再用,否则遇见故人,乱了秩序,而尸体与面容,都得经过心甘情愿的买卖而成,不得擅自盗尸,坏了规矩。”
如此,梁妄还得派人去万色楼。
谢尽欢虽然不常出门,但他在卓城也有几十年了,欢意茶楼的老板长什么模样,卓城内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而且谢尽欢在人跟前都是神经兮兮的道士类,平日里根本不近女色,似乎也没那方面的需求,突然去万色楼找胡殷儿,过于显眼。
一直安静的秦鹿这个时候开口:“不如主人自己去?凭你的相貌,定能将胡殷儿迷得神魂颠倒。”
梁妄朝秦鹿瞥了一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一双眼却没从她的脸上挪开,无所谓似的说了句:“好啊。”
秦鹿一顿,眨了眨眼说:“算了,主人还是留下吧,您太过貌美,入了万色楼,恐怕得被那些奔放的金发碧眼姑娘按倒,被人占便宜,得不偿失的。”
谢尽欢指着李传道:“让他去。”
几人朝李传看过去,李传其实长得还行,斯斯文文干干净净的,只是身上一股子穷酸书生的气息过重,又在牢狱里待过一年,眉宇间尽是阴郁低迷,没个富家公子的样子,谢尽欢说他还有几件贵衣服,可以借李传穿穿,便让李传白日里去万色楼,花一千两找胡殷儿。
“让谁跟着?”
秦鹿问完,梁妄道:“李玲珑。”
胡殷儿是万色楼的头牌,进出自然有人跟着,即便是她的房内,被人花银钱买了,估计外室也有姑娘得望着,秦鹿和谢尽欢想要混进去不太容易,但五鬼不同,可化形,也可不化形,戒指在哪儿,他们就在哪儿。
秦鹿将锁了李玲珑的戒指交给李传之后,便让谢尽欢去给李传打扮了,别说,李传穿得富贵些,顿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就连秦鹿瞧见也不觉多看了两眼,似乎有些陌生了。
李传口袋里藏着银票,心里也有几分底气,加上李玲珑就飘在他身边满是嫌弃地催促他快点儿,这便大白天里又去了一趟万色楼。
万色楼内,昨日在此留宿的人也都差不多醒了,陆续朝外走,偶尔也有几个无事可做的,白日里进来喝茶叫几个普通姑娘作陪。
李传身上穿金戴银的,一看便是非富即贵,他一出现,龟公立刻便迎了上去,李传将银票拿出,龟公眼睛都花了,连忙叫来了万色楼的嬷嬷,那年过四十的嬷嬷摇晃着软腰,蛇一般地游过来,脸上脂粉厚重,却依旧有几分未脱去的媚骨在。
“这位公子瞧着眼生,不是卓城人吧?”
嬷嬷问。
李玲珑在后头说一句,李传便学一句:“闻名而来,想见胡殷儿。”
他将银票递给了嬷嬷。
嬷嬷有些为难道:“真不巧,今日殷儿已经被人定下了,昨夜夏老板给了千两,便是要今晚呢,不如这位公子明晚再来?”
“我要白日也可。”
李传说罢,嬷嬷顿了顿,说:“白日……白日我们殷儿可不陪床。”
“千金换得美人一面,又何须陪床这般俗气?若胡殷儿小姐当真貌若天仙,一晚万金本公子也不嫌贵的。”
李传说罢,嬷嬷顿时眉开眼笑,领着李传朝楼上走,一边走一边道:“公子可真是会挑人,殷儿可是我们万色楼的花魁,如今也没见过几位恩客呢。”
李传尴尬地笑了笑,跟上后,李玲珑四下打量了万色楼几眼,几个未穿衣服地在楼道尽头走过,他瞧见了也不屑,哼了一声从怀中取物,于这声色场所,认真看起了圣贤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