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的人,活该是要千刀万剐,遭雷劈的!老周也是可怜了,偏生地有这样的儿子!”
“方才有个小伙儿去叫大夫了,唉……怎的还不来啊!”
旁边认得周京的,都为他打抱不平,秦鹿望着奄奄一息的周京,瞧见他的脸上已经蒙了死气,心里知道他大约是活不成了。
齐老汉与周京是住在一条街上的人,平日里没事儿他们俩还一起下过棋,说过几句话呢。
齐老汉看着周京的儿子周强长大,周强小时候肯吃苦,也能帮着周京干活儿,不是读书的料,周京也没强迫他,叫他认得几个字就好,偏偏认得的这几个字,到后来却给了周强整日签字画押卖了家中东西的机会。
周家城外也有田地,算不得苦,如今所有田地都押给了旁人,周京自己省吃俭用的留下来一些棺材本儿,方才也被儿子给抢跑了。
众人围观,一阵唏嘘,大夫匆匆忙忙赶来,药箱都没盖稳,冲入人群手才搭上周京的脉搏,周京便没气儿了。
这么热的天,人光是站在艳阳下一刻钟都能晒晕了,更何况周京的后脑一直都在流血,被打了脑子的人不能轻易动弹,谁都不敢动手去救,其实方才大夫就算来早了,这般严重的伤也救不活。
齐老汉抹着眼角的泪,骂了句:“这猪狗不如的周强!为了那点儿银钱,连亲爹都能杀了啊!他怎下得去手!这可是生他养他的亲爹啊!!!”
出了这种事儿,秦鹿也没好再缠着齐老汉要蜜枣甜水儿的配方了,只是后退了两步,她与这些人都不太熟,刚来南都城几个月,清明后才彻底定居在这儿的,虽说这地方以前是秦鹿的老家,可物是人非,她没那么快融入进来。
秦鹿不知道这周京是谁,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就齐老汉站在那儿一边抹泪一边安排人处理周京的后事。
周京死了,围着看热闹的人也不多,唯有与他同一条街道的人留在那儿,说是要给周京筹棺材钱,可大家伙儿生活都拮据,周京家中什么也没了,后来又有人说,干脆给周京找块清净地儿,埋了算了。
秦鹿本想走,听见这话又顿了脚步,道:“我这儿有些银钱,给他买个棺材吧。”
齐老汉转头朝秦鹿看去,秦鹿从腰带里拿出了一锭银子,给周京买棺材绰绰有余。
秦鹿说:“没有棺材,尸体埋在土地里会冷的。”
这么一说,齐老汉又是抹泪,他叹了口气,收了秦鹿的银钱,想了想,又说:“过些天,你到我这儿拿配方吧。”
秦鹿张嘴,她并非是要拿这钱买配方,但想了想,还是将话给吞了回去。
转身走了一段时间,旁边从人群中散出来的几个还在讨论周京的死,有几个年轻些的,胆子大,说话没有遮拦,声音直接入了秦鹿的耳中。
一人道:“我看周京的儿子怕是疯了,外头转一圈回来,谁也不认识了,就认钱,太可怕了。”
另外一人说:“前几日我还在勾栏院那儿碰见他了呢,真是奇了,他居然能有银钱买女人过夜,却还要抢亲爹的棺材本儿,你可知他那晚,一出就是十两银子,哪儿来的啊!”
“赌来的呗!”
旁边的男人开口,挥着扇子扇了扇风。
又有人开口:“非也非也!他说他已经许久没再赌钱了,反倒是走哪儿都带着一本书,还和我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他不就识几个字而已,居然会看书?”
“什么书?”
“给他银钱的书呗!一本厚厚的,红皮子纸的书。”
“我看过我看过!书里头写的都是一些志怪故事,若是说书人,拿那书还有些用处,又非说书人,那书说出来,哄小孩子都嫌怕人的。”
“你们还真当那钱是书中找来的?肯定是从哪儿抢来的!他连亲爹都敢杀,打晕了头也不回,什么事儿做不出来?日后再碰见你们可悠着点儿,离远些吧!”
声音渐渐远去,秦鹿轻轻眨了眨眼,她没追过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儿子抢老子钱这种事儿,她也见多了,非要往古怪的地方去扯也荒唐,战乱时,儿子死了老子还得分了吃呢,人心若冷,能比腊月的风还寒上万分。
今日没能买到蜜枣甜水儿,回去的路上秦鹿瞧见街边摊位有卖甜瓜的,于是买了两个甜瓜回去,出了城,再往无有斋走,当真是有些费事儿。
秦鹿以前在南郡山上做过匪,所以对南郡外的周山都很熟悉,无有斋并未到山上那么远,却是山脚下,一大片田地后的一处私宅,宅子前头一口小池塘,还能钓鱼,这个季节荷花盛放,远远就能闻见荷叶的清香味儿。
私宅没有围墙,木栏为院,院子里当真种了许多花儿,巧合的是正门旁边就有一棵山丁子树,只是树不大,经不住人往上爬的重量。
繁花遍野,面向麦田,有山有水还有偶尔飞过的白鹭,其实很悠闲自在,若非……离南都城颇远,秦鹿也乐意的。
等她走回了院子,又是一脑门子汗,门前池塘里飘着个竹篮,用绳子拴着,秦鹿将两个甜瓜扔进竹篮里用水冰着,自己往屋子里跑。
刚进屋子里,便瞧见堂内藤椅上,梁妄侧躺着,手中握着羽扇轻轻扇风,眉头紧皱,显然是被这秋老虎给热惨了。
藤椅旁的冰鉴里放了几片西瓜,正缕缕地冒着寒气,梁妄贪凉,西瓜已吃了三瓣,蓝袍掀开了点儿,露出了一截白净的脖子与锁骨,隐隐能看到肩头,他衣袍穿得松,挂下了点儿,还能瞧见半边劲瘦的胸膛。
秦鹿才闯进去喊了一声王爷,见了梁妄脚下没停,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捂着眼睛,脸上臊红,嘀咕了句:“平日说我衣冠不整倒是有理,也不瞧自己穿得什么样儿,不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