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屁孩,你不用搭理他,”王立来摆摆手,这两年经常泡野外,他晒黑了不少,“对了,你今天弹的是什么曲子?还挺好听。”
“高山流水。”
“哦哦,这个我知道,是什么伯牙子期弹的那个是吧?”
“嗯,伯牙善于鼓琴,子期善于听琴,二人一个是琴师,一个却是樵夫。”
“哈哈,听起来倒和咱俩有点像,你是读书人,我是个大老粗,你常说我能听懂你的琴音,可你也能理解我的志向,用石头的话说,这就叫知音吧?”
“是的。”
“所以,你当我是朋友,我就不和你说客气话了。我知你不喜世事,最烦那些狗屁倒灶,石头的事你不用勉强。”
石堰山笑了笑,夹着信纸晃荡两下。
“可我对他办的小报,确实挺感兴趣。”
他早就看了小报,内容丰富且风趣,连他都被吸引了。再说秦扶清在心中表明志向,想要传阅天下古籍,不让古书流离失所。
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没放过他的那些藏书。
读书人多,可爱书之人却不多。
听起来矛盾,实际上一点都不矛盾。
许多读书人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四书五经他们咬文嚼字地读,换到其他经史子集,对科举无益便不读。
石家之中,数石堰山收集的书多,可他那么多兄弟姐妹,那么多侄儿侄女,少有像秦扶清这样缠着他要读书的。
秦扶清读书还不限于四书五经,哪怕他翻出来偏门的书送去给他读,不久后也能收到阅后来信。
石堰山向来觉得世上俗人多,可偏偏遇到这么一对舅甥二人。王立来不过是个果农,在乡里吊儿郎当,未曾混出什么好声名,成日被爹娘撵着结婚生子,可他自己丝毫不急,往喜欢做的事情里一泡就是一整天。
秦扶清,亦是如此。
一个小小童生,竟敢插手开书局。说他精明吧,他能做出把赔偿银用来开书局的蠢事,说他愚蠢吧,他脑袋瓜里想的东西又是那样与众不同,还狐假虎威想借他的势。
信中,秦扶清说想借他的势,石堰山靠在摇椅上晃了晃,看着天边半天才移动半寸的白云,陷入思考。
石堰山没什么本事,就是命好。他是嫡子,又是他娘最小的儿子,出生时因爹娘吵架,他娘一气之下将他送回外祖家,长到六岁时才被接回石家。
石堰山的外祖姓何,在安溪可能不算出名,但去长芦,提起何东阳,则无人不知。何家原本是做盐运生意的,石堰山的舅舅何东阳考上进士后,在朝中做了几年京官,走马上任长芦做盐运使。
盐运使虽不过是五六品官职,却素来以“肥”着称,何家地位水涨船高,如今已是长芦有名的家族。
石堰山住到舅舅家中那几年,何东阳还在考科举,他只有一个姐姐,两姐弟情深义重,对长相肖母的外甥也是关爱有加。
可以说石堰山的诸多性格,都有受到他舅舅的影响。
即使后来被接回石家,何家依旧每年派人给石堰山送礼物,一年两三趟地送,以昭示对他这个外甥的重视。
石堰山在箬山脚下的别院,是他娘的嫁妆,他在县里有十多个铺子,也都是他娘独留给他的。
石堰山无心家业,他家里人也没盼着他建功立业,若是能做一辈子富家翁,不也挺好?
所以,秦扶清算是求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