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了声,四周立刻一片迎合之声,倒是将宁博容好生捧了一捧。
宁博容眼角扫过沈如欣不屑的面容,笑容渐渐淡了。
她何以看不出这小姑娘的心思,她与秦笙坐在一块儿,两人一般大不说,连手都紧紧挽着,就怕别人不知道她们交好呢。
而秦笙倒是一副淑女样儿,不曾出声说话,宁博容清楚,沈七就在对面,她怎么能不端着点儿?
怕是这沈如欣当真琴艺不凡,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扫自己的面子了,自己这琴一弹,琴是名琴,又有左大家这等名师,若是回头沈如欣再弹,稳稳胜过她一筹的话,旁人可不管谁学了多少年琴,肯定要说自己驽钝笨拙,再有名琴名师也不过如此。
这年代的大家闺秀,最重要的不是那等容貌,而是这等名声。
秦笙绝无那么聪明,这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沈如欣却着着实实要比她厉害多了。
同是世家之女,却因成长的环境不同,性格也是大异。
可惜啊,她是注定要失望了。
自己今天,并没有打着蒙混过关的主意。
既是送别曲,那当然要有诚意,更何况左师也在,若是表现糟糕,怕是他又要吹胡子瞪眼训自己一顿了。
偏以后,再也听不到左师训诫,宁博容心中涌现淡淡的伤感。
葱白的手指放到了琴上,这年头不管弹琴弹筝,皆是用的肉指,就是自己的指甲,并无假指甲之说,是以,这大家闺秀练琴,也不是毫无代价的,例如沈如欣,自小弹琴,只能留些许指甲,指尖指腹都有一层茧子。
宁博容的一双手伸出来却是玉白修长,纤纤无暇。
只这一双手,沈如欣唇角的笑容便愈加讽刺。
曲音轻鸣,只是“嗡”地一声仿佛试音的琴声,却让人心弦都忍不住震了一震!
座上沈七猛然间朝那水榭看去,刘湛更是一时怔住。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连水榭旁的湖水,都漾开了一圈圈的波纹。
宁博容的唇角勾了起来——这可不是一般的琴音,莫说是你沈如欣了,便是左师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挑衅,她不需要看在眼里,只需弹好这一曲送别。
明明水榭离这水岸有一段距离,那琴音却仿佛只在耳边,久久萦绕,让人心弦颤动到微微酥麻的地步。
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再举杯,几乎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刘湛到底练了几年内功,不似是旁人那般全然失措,他缓缓站了起来,朝水榭中那个连弹琴都可弹成一幅画的少女看去。
他知道,这曲是弹给他的。
谢他送的这把琴,谢他这些年彬彬有礼,从未让她为难。
谢他虽喜欢着她,却只是静静陪伴从未越矩一步。
感念他在那些日子里同她一块儿在藏书阁看书,她在内他在外,并不交谈,却很宁和。
感念他在书院的这些日子,每一次都极享受地吃她做的任何东西。
感念他在任何事上从不瞒她的直率和在感情上让她自在的含蓄。
……
也许还有很多事,这几年里,明明他和她的见面并不频繁,但是他在万里书院,她也在万里书院。
不知不觉,竟是青梅竹马般,有了淡淡的牵绊。
琴音袅袅,刘湛的心神有些恍惚,那悦耳的琴音如此清晰,婉转千回,却并非缠绵,反倒洒脱随意,充满柔和真切的祝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