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以谢国人;但他相信;圣主和中枢会给他回报;来氏子孙后代依旧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周法尚已不再愤怒;他的心已在怒火中化为灰烬;三万多水师将士的鲜血虽然熄灭了他熊熊燃烧的怒火;但撕心裂肺的痛;却把他击倒了;彻底击倒了
崔君肃来了;来探视周法尚。
这一战;忠诚于来护儿的江淮军队全军覆没;忠诚于周法尚的江左儿郎折损了一半;剩下两万江左将士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来护儿;整个水师就像一个火药桶;随时都会爆炸。来护儿已经失去了对水师的控制;但水师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周法尚不能倒下;即便只剩下一口气;也要带着这支军队渡海回家
“樵公;现在士气没了;军心也乱了;而荣公的权威丧失殆尽;已无法指挥水师。”崔君肃黯然叹息;“樵公;你不能倒下。”
周法尚躺在榻上;形容枯槁;两眼无神;仿若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樵公;水师已危在旦夕;你必须振作起来;力挽狂澜。”
“撤;马上撤出渔水。”周法尚终于说话;“派出斥候;日夜兼程赶赴萨水一带;想方设法寻到延寿公(于仲文);告之平壤最新战况。”
中土水师的惨败彻底改变了平壤战局。以中土水师的原有实力;不但可以牵制高句丽的水师;还能牵制相当一部分高句丽的主力大军;但现在战局改变了;高句丽人可以集中全部力量;在正面战场上对抗中土陆路大军;这必将给中土陆路大军带来更多更大的潜在危险。
周法尚的意思很明显;让于仲文以水师大败为借口;奏请圣主撤军;而圣主则可借驴下坡;反正圣主密诏的目的本来就是如此。
崔君肃犹豫了片刻;问道;“延寿公指挥三十万卫府精锐杀到平壤城下;岂能不战而退?”
于仲文或许是想不战而退;但圣主和中枢岂肯答应?虽然撤军是必然之事;但水师惨败对中土来说是奇耻大辱;三十万卫府精锐应该知耻而后勇;在平壤战场上给高句丽人沉重一击;就算没有攻陷城池;最起码也要打几场胜仗;砍下几千人头;也算报了水师惨败的一箭之仇;勉强维护了中土人的颜面。反之;若三十万卫府精锐面对水师惨败之耻;却一箭不发;掉头就走;那对军方来说就是耻上加耻了。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圣主和中枢不会在第一时间下令撤军;而于仲文等军方大佬也不会咽下这口气;肯定要在平壤城下打几仗;以报复高句丽人;为军方挣回一些脸面。
周法尚闭目苦叹。
水师这一败;不仅鼓舞了高句丽人的士气;更严重的是;让高句丽人摆脱了两线作战的窘境;他们可以从平壤的侧面战场上抽调至少五万人以上的主力;进入正面战场作战;如此一来双方在正面战场上的兵力对比就发生了变化;而这些变化在关键时刻可能会影响甚至决定战局的发展。
换句话说;若陆路大军在正面战场上全师而退;水师这一败的影响要小一些;反之;若陆路大军在撤退过程中遭遇到了意外;甚至是大败;损失惨重;那水师这一败的影响就大了;或许正是因为高句丽人在正面战场上增加了数万兵力;才导致战局在关键时刻发生了惊天逆转。到那一刻;水师罪责重大;而做为水师决策层的来护儿、周法尚和崔君肃三个人;更是万死莫赎其罪。
同一时间;三十万卫府军精锐正向萨水逼近。
萨水距离平壤只有两百多里;是平壤外围最重要的一道防线;高句丽人在此陈重兵戍守;拼死阻御中土人的攻击。
崔弘升的选锋军一马当先;奋勇攻击;所向披靡;率先杀到萨水;接着马不停蹄;开始了强渡萨水之战。
此时大雨滂沱;河水湍急;攻击难度非常大;但崔弘升就如一头狂暴猛虎;不但督军死战;还身先士卒;一次次带领攻坚小队杀上对岸阵地;浴血厮杀
十二娘子非常害怕;哀求崔弘升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亲临第一线厮杀。
崔弘升置若罔闻;“某不会死在这里;更不会死在异国他乡。”
十二娘子苦笑无语。当初正是因为李风云的预言;她才不远万里赶赴辽东;要拯救自己的父亲;但李风云并没有预言崔弘升会死在东征战场上;而是预言崔弘升会死在因东征失败而引发的政治风暴中。只是十二娘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父亲却因为这个预言而义无反顾的冲杀在最前线。
事实更让人无语;崔弘升一次次渡河;一次次冲锋;一次次浴血厮杀;却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而跟随他一起攻坚的大部分将士要么溺水而亡;要么战死沙场;唯独他坚持了下来;堪称奇迹。这个奇迹大大鼓舞了士气;选锋军的将士义无反顾的追随着崔弘升;在大雨中、在嘹亮的号角中、在疯狂的呐喊声中;向对岸敌军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猛烈攻击。这个奇迹同样鼓舞了随军的工匠和民夫;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制造组装了近百个大木筏;终于在黄昏之前的战斗中;把两千余将士一次性送到了对岸。
选锋军以伤亡近万人的惨重代价撕开了高句丽人的萨水防线;为远征军攻打平壤铺平了道路。
当于仲文、宇文述和刘士龙带着远征军统帅部抵达萨水;看到尸横遍野的战场;在敬佩选锋军的同时;也意识到他们失去了选锋军。崔弘升和他的军队已失去了再战之力;只能留在萨水休整;并负责戍守萨水通道;确保远征军退路之安全。
十二娘子这才看懂了萨水之战;明白了父亲为何不惜一切代价;硬是靠选锋军一军之力量;攻破了高句丽人的萨水防线;他的目的正是要留在萨水;在最大程度保全选锋军的同时;为远征军守住这条唯一的退路。
既然有了李风云的预言;既然平壤一战有可能失败;既然萨水是整个远征军的生命通道;既然崔弘升决心在预言成真的时刻;以拯救远征军来拯救自己的政治生命;那么他当然要想方设法留在萨水;而留在萨水的唯一办法就是“自残”;就是让选锋军暂时失去战斗力;不得不留在萨水休整;如此他才能赢得主动;才能在未来战局的关键时刻发挥最大作用。
远征军九路大军;其中崔弘升部留在了萨水;其余八路大军则越过萨水;气势汹汹的杀向了平壤。
宇文述冲在最前线;指挥辛世雄、薛世雄和张瑾的三路大军;与乙支文德所率的高句丽军激烈交战;一天内七战七捷;势如破竹。
于仲文和刘士龙统率另外五路大军居中而行;缓缓进逼。
此刻;统帅部最关心的是水师是否已安全渡海;是否已顺利抵达平壤的近海海域;为此;于仲文派出大量斥候沿海岸线寻找水师;并每隔十里就点燃狼烟发出讯息;但让于仲文没想到的是;最先与水师取得联系的竟是戍卫萨水的崔弘升;而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水师总管来护儿送给他的竟是一个噩耗;一个让远征军进退两难深陷危境的噩耗。
最先听到这个噩耗的崔弘升惊呆了;是真的惊呆了;不是因为水师惨败而震惊;而是因为水师在如此重大的战役中;竟敢违背统帅部的作战部署;擅自提前发动攻击;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谁给了水师统帅来护儿如此大的胆子?依照律法;依照军纪;此举等同谋大逆;罪无可恕。水师副帅周法尚和水师长史崔君肃为什么不阻止?不阻止就是同谋;就是谋大逆的同谋;同样是罪无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