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于仲文急告崔弘升;高句丽人在萨水东岸水淹中土五个军已既成事实;五个军十几万将士已不可拯救;就算水师日夜兼程也来不及了;而更为严重的是;高句丽这一招太毒了;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全歼了中土五个军;而接下来高句丽人的主力肯定要连夜渡河;以围追堵截萨水西岸的中土军队;所以于仲文迫于无奈;命令崔弘升丢弃所有辎重;连夜后撤;务必抢在高句丽军队之前抵达鸭绿水;如此才有可能渡过鸭绿水;逃出天生。
崔弘升思前想后;回复于仲文;我部所有将士正在竭尽全力赶制渡河工具;只待天亮便可渡河救人;为此他恳请于仲文;务必给他一个上午的时间。崔弘升担心于仲文不答应;于脆把话说白了;对岸还有五个统帅和众多高级军官;最起码要把他们救回来;而把这些人救回来的利益之大可想而知;反之;如果丢下他们不管;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豪门世家;这些人群起而攻之;不要说崔弘升头颅不报;就连于仲文都死无葬身之地。
于仲文答应了;要求崔弘升全力救人;先救高级军官;后救基层军官;能救多少算多少;至于普通卫士;只能放弃了。
于仲文又急告宇文述;责令他务必于天亮之前整顿好本部人马;准备明天与高句丽人浴血厮杀。又急令右候卫大将军卫文升;急调五千人马回头;在牵制部分高句丽军队的同时;接应大部队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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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五章 一夜白头
七月二十五日凌晨;黑暗之中;乙支文德指挥高句丽主力军队开始横渡萨水;试图抢在中土军队之前占据鸭绿水通道;把中土军队全歼于鸭绿水以东。
高元则指挥其余军队继续围杀被困于萨水东岸洪水之中的中土军队。此刻萨水东岸的中土军队已死伤惨重;溃不成军;而那些逃出洪水的中土将士就算誓不投降;战斗到底;但因为没有粮食;无力支撑;也只能任敌宰割了。
二十五日清晨;崔弘升所部全力以赴;用尽所有渡河工具;不顾生死;不惜代价;渡河救人。
萨水东岸;能够在昨夜的灾难中逃出洪水;且没有被高句丽人乘乱击杀;必须临阵不乱;齐心协力抱成一团;而具备这等素质的都是精兵强将;都是诸军统帅以及一些身经百战的高级军官;还有他们的亲兵家将;结果很明显;他们的自我救助在生死关头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都被第一批解救而走。
但是;这种成功救援尚未持续到午时便结束了;因为高句丽人乘船杀来了。这些船都秘密存放在上游某处;它们把高句丽主力大军送到萨水西岸后;随即被高元征用;载上数千弓弩手顺水而下;彻底断绝了被困萨水东岸的中土军队的逃生之路。
萨水西岸;宇文述部于天亮之后;再度与高句丽人浴血厮杀。
高句丽人是拼死阻截中土人;迟滞中土人的撤退速度;给本方主力军队渡河而来展开围歼赢得更多时间;而中土人只有一个目的;杀出一条血路;逃回去。
上午;于仲文部加入战场。高句丽人抵挡不住;节节败退。就在这时;乙支文德带着一部分高句丽主力大军飞奔而来;双方短兵相接;以死相搏;直杀得血肉横飞。
于仲文急告崔弘升;停止求援;马上撤退;以免被高句丽人包围。
午时不到;崔弘升下令;丢弃所有辎重;火速撤离。所有将士、工匠、民夫轻装简从;抬着伤员;奋力狂奔。
当崔弘升部远离战场之后;于仲文带着前线统帅部和本部人马开始撤离;宇文述则承担了断后重任;不惜代价奋力阻杀。
乙支文德无意与宇文述拼个你死我活;主动撤出了战斗;留下一部人马尾随追杀;主力大军则向鸭绿水狂奔而去。只要占据了鸭绿水通道;断绝了中土人的退路;那么高句丽人就胜券在握;他们只要将中土人团团包围;困死中土人;饿死中土人;中土人就彻底玩完。
萨水距离鸭绿水有近四百里路程;正常行军需要三四天时间;但现在中土人为了逃生;不得不榨尽身体潜能;日夜奔跑。同样;高句丽人为了全歼中土军队;为了摧毁中土人的东征;为了维护自己在远东的霸权;为了高句丽的生存和发展;也不得不竭尽全力;日夜狂奔。
七月二十五日;辽东大本营。
圣主诏令前线统帅部于仲文、宇文述和刘士龙;撤军。
二十二日;圣主和中枢接到了崔弘升的奏报;而这份奏报上的消息;给了他们沉重一击。
水师败了;来护儿和周法尚惨败于平壤城下;近四万水师将士埋骨异国他乡。
这个伤亡数字太大了;自中土统一以来;中土军队不论是对内平叛还是对外征伐;都从未在在一场战斗中伤亡如此之大。对军方来说;这是不堪承受之重;对中土来说;这是奇耻大辱;而对圣主和中枢来说;这是对自身权威的沉重打击;而由此带来的军事上的失败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政治危机因此爆发了;一场席卷中土足以影响到国祚稳定和中土未来的政治风暴不期而至。
这是圣主和中枢最不愿看到;也是最不能接受的局面;但事实就是这样的无情;命运就是这样的残酷;最不愿看到的局面还是看到了;最不能接受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圣主和中枢非常自信;尤其西征吐谷浑的胜利;更是让他们的自信过度膨胀;于是他们抱着对未来的美好预期发动了东征;但今天的事实却给了他们迎头一击;过度膨胀的自信骤然崩溃;而这种突如其来的崩溃;这种残酷事实和美好预期的巨大反差;让他们无法接受;让他们的心理寸寸崩裂;让他们的梦想和理念走向了不可挽救的自我毁灭。
圣主一夜白头;中枢重臣们则被愤怒、悲伤、惶恐、懊悔、失落、沮丧、迷惘等各种复杂情绪所淹没;方寸大乱。
门下省的正副长官纳言苏威和黄门侍郎裴世矩;毕竟年龄大阅历丰富;又久居中枢经过了无数大风大浪的锤炼;很快就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已经发生的事不可逆转;尚未发生的事还可以拯救;接下来要面对现实;拿出对策;把东征失利所造成的恶劣影响降到最低;竭尽全力缓解由此所带来的各种复杂的难以预料的恶劣后果。
首先;这个消息为什么来自崔弘升;而不是来自前线统帅部?崔弘升为什么要越级奏报?前线统帅部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奏报?
很明显;水师提前攻打平壤之举;把圣主和中枢的“政治阴谋”暴露了。虽然圣主密诏水师的事情;知者寥寥;而水师平壤惨败之后;估计这个秘密更是石沉大海;但纸包不住火;就算圣主和中枢绝对不会承认有所谓的“政治阴谋”;来护儿等水师统帅更是矢口否认有圣主密诏;然而权贵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不承认;不代表事实就不存在。既然你只手遮天;置天宪律法于不顾;置十二卫府于不顾;置三十万远征将士于不顾;那军方态度是什么;前线统帅部的态度是什么;可想而知。
军方愤怒了;前线统帅们愤怒了;就算前线统帅部依旧遵从圣主和中枢命令要攻打平壤;但面对水陆夹击之策的失败;面对粮草辎重的严重短缺;面对攻击时间的短暂;面对前线统帅们的怒火;平壤之战实际上已不可继续;为防止出现意外;只有撤军;早些撤军比迟些撤军更好、更安全;所以纟帅部在内部矛盾轰然爆发的情况下;首要之务是稳定军心;是求同存异;是拿出决策;然后再一次性奏报圣主和中枢;实际上就是先斩后奏了。你陷害我在先;置我于绝境;我没办法;只有行使临机处置权;先斩后奏;先保全大军;余下的事;我们回头再算。
崔弘升显然预计到了这一切;正好他在萨水;距离平壤战场较远;给了他越级奏报;向圣主和中枢告警的便利;但这能否证明他忠诚于圣主?能否证明他是为了让圣主和中枢掌握主动;及早拿出对策;以避免与军方发生正面冲突?能否证明他是雪中送炭;而不是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