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有心驳斥;但突然想到了圣主的奖惩不公。圣主重赏来护儿和他所统率的水师;却严惩于仲文和其所统率的陆路远征军;结果是灾难性的;尤其于仲文的悲愤而死;对朝野上下卫府内外的冲击太严重了;一定程度加剧了灾难所导致的后果。
圣主为什么要重赏来护儿和水师?为什么要颠倒黑白;公然把水师在平壤的惨败说成是一场悲壮的胜利?为什么要罔顾事实;非要把罪责变成功劳?难道朝野上下都是睁眼瞎?难道卫府内外都不知道平壤大败的真相?
赵十住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来护儿独自攻打平壤是奉了圣主密诏;就算来护儿和水师绝对忠诚于圣主;就算来护儿把对圣主的忠诚置于国祚、军队和个人利益之上;就算圣主要庇护来护儿;要维护忠诚于自己的股肱;也没有必要做在表面上;做得如此拙劣;做得天怒人怨吧?以圣主的智慧;以圣主高超娴熟的政治手腕;为什么出此昏招?为什么非要做害人害己、害国害军;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圣主完全可以做得“委婉”一点;先惩罚来护儿和水师;再寻个机会、找个借口让他复出;就算天下人都知道圣主在做假;但这个“假”必须做;以维护公正和法度的尊严;维护每个人心目中那座道德的圣堂;如此即便有所损害;也能把损害降到最低。如此简单浅显的道理;垂髫幼儿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圣主不知道?
赵十住想知道答案;他和段达同出河西;关系不错;而段达是圣主的亲信爱将;应该知道一些圣主的秘密;但此事太敏感了;不论是知道答案还是不知道答案者;都避而不谈;都讳莫如深;都蓄意远离。
实际上答案很简单;军方反对派以东征大败狠狠打了圣主一个大巴掌;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打得权威丧尽;圣主岂能忍下这口气?于是狠狠地一个巴掌打了回去;打得军方反对派轰然倒地;死伤殆尽;而军方反对派的全军覆没;等于拱手送给了圣主完全控制卫府、控制军方的机会。
集中军权是圣主的目标;东征大败不但给了圣主集中军权的机会;也给了他集中军权的理由;如果他依旧不能集中军权;他拿什么保证第二次东征的胜利?这就是一个自相残杀的过程;代价是二十万远征将士的阵亡;所以这个答案很残酷;很血腥;怵目惊心;赵十住无法接受;也不愿接受。圣主贪婪残忍;卑鄙无耻;军方反对派何尝不是如此?圣主无视事实;罔顾法度;奖惩不公;肆意践踏公平公正;毫不留情的摧毁了律法、道德和良心的底线;军方大佬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是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则;而维持这个规则的就是道德;就是法度;不论是劳心者还是劳力者;都要遵从道德;恪守法度;一旦他们抛弃了道德;凌驾于法度之上;恣意妄为;则规则丧失;劳心者治不了人;劳力者亦不甘心被治;于是天下必然大乱。
今日大河南北愈演愈烈的乱局;是不是天下大乱的前奏?是不是国祚崩亡生灵涂炭的征兆?赵十住不敢想;越想心中的不祥念头越是浓烈;于是他再一次转移了话题;“如何剿杀临清贼?”
“静观其变。”段达捻须叹道;“此次我们的戡乱目标不是杀人;亦不是滥杀无辜;而是永济渠;但河北人至今没有妥协的意思;事情越来越难办了。
“不杀?”赵十住冷笑;“不杀个血流成河;河北人岂肯妥协?”
段达摇摇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看看局势发展再做定夺。”
。。。
第两百九十七章 螳螂失策
在官军的密切关注下;临清贼王安不但没有惊慌;反而前进得更快了;数万拿着棍棒、衣衫褴褛的乌合之众;乱哄哄的沿着永济渠南岸大堤急速行进;然而出乎官军的预料;王安并没有渡渠攻打清河城;而是快速通过了清河城外围防线;继续向东北方向而去。
这下段达估计到临清贼的目标了;王安要打侯城。
侯城位于清河城东北方向几十里外;是清河城周边地区的重要卫星城之一;也是清河郡的官仓所在;同时也是段达所率戡乱大军的粮草辎重囤积之处。
侯城是清河二等贵族侯氏的本堂所在;其前身是侯氏家族的坞堡;做为一座乡镇级别的城池;官方在扩建中的投入十分有限;城池谈不上高大坚固;防御设施也相对简陋;戍卫力量也主要靠以侯氏宗团为主的地方武装。
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河北叛乱迭起;尤以永济渠两岸为甚;但无论是近在咫尺的高鸡泊诸贼;还是相对较远一点的清河张金称、平原郝孝德等贼帅;都没有主动攻击过侯城;其原因不言自明;侯城是清河侯氏的地盘;打侯城就是打清河侯氏;抢侯城的官仓实际上就是抢清河贵族富豪们的私藏;这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自家抢自家吗?
此次段达进入清河戡乱;之所以把大军的粮草辎重放在侯城;一则侯城是永济渠沿岸重要的仓储之地;便于大军接收从东都运送来的物资;其次一旦大军粮草供应出现了问题;可以就近依靠清河官仓及时补充;第三个目的就很阴险了;段达有意把侯城当作了“诱饵”;在侯城设了一个“陷阱”;假如河北人为了击败或者驱赶他;有意让清河侯氏与河北诸贼里应外合;把他的军需和清河官仓洗劫一空;则正好给了他一网打尽的机会;如果谋划得当再加上运气好一点;他不但可以重创河北诸贼;还能乘机打击清河侯氏;并以此为要挟;迫使河北贵族们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妥协。
但段达的这个谋划一直没有成功;诱饵和陷阱都没有发挥作用;哪料到就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河北人终于还是忍不住;“上钩了”;临清贼王安带着数万贼军一头跳进了段达所设的陷阱。
赵十住喜形于色;以最快速度改变部署;传令各府团做好战斗准备;只待段达一声令下;便急速赶赴侯城;给叛贼以致命一击。
段达忧虑不安;他感觉战局有蹊跷;有很多不正常的地方。
临清贼王安在河北诸贼中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实力较弱;一向都是躲躲藏藏;从不与官军正面接触;这次却一反常态;像打了鸡血般张牙舞爪;一路叫嚷着;唯恐官军不知道似的;急吼吼的跑去打侯城;这根本就不是谨小慎微的王安于出来的事。事出反常即为妖;这里肯定有玄机。
赵十住看到段达始终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忧心忡忡的样子;便笑着问道;“明公是否担心河北人看穿了我们设在侯城的陷阱;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利用临清贼王安攻打侯城来将计就计;反过来给我们挖个陷阱?
段达微微颔首;低声说道;“我们并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斥候探查到的高士达、张金称诸贼的动向;准确无误。这里是河北;河北人为了对付我们;贵族官僚与叛贼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无所不用其极。对我们来说;真正可怕的并不是叛贼;而是河北贵族官僚;如果他们阴谋在侯城给我们以重创;我们是否有把握将计就计;反过来给他们以沉重一击?”
赵十住望着段达;暗自腹谤;如此优柔寡断;患得患失;岂能胜任一军之统帅?值此关键时刻;就应该杀伐决断;没必要想得太多;想多了反而坏事;举棋不定;无所适从;只会贻误战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十住笑道;“明公是否担心进入侯城战场后;突遭高士达、张金称诸贼的前后夹击;陷入腹背受敌之困境?”
段达沉默不语;但从其脸上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确有这样的担心。
“明公为何高估叛贼的实力?”赵十住奇怪了;“虽然之前叛贼闻风而逃;有意避开了我们的锋芒;但后期我们曾在宗城一带与高士达、张金称诸贼交过手;叛贼实力太差;不堪一击啊。退一步说;就算叛贼们为了保存实力;在战场上有所保留;但侯城一战;天寒地冻;在如此恶劣天气里作战;我们的优势会更加明显;双方实力差距会更加悬殊;我们依旧有绝对把握击败叛贼。当然了;战场上的叛贼人数可能远远超过我们;但那些都是拿着棍棒铁耙衣不蔽体的农夫;都是饥寒交迫、奄奄一息之徒;根本改变不了双方的实力对比;所以就算高士达、张金称诸贼做了‘黄雀;;也飞到了侯城战场;然而终究是赢弱不堪之辈;不但逆转不了败亡命运;反而拱手送上了大好头颅。”
段达摇摇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谨慎一些好。东征之前;我们可曾把高句丽人放在眼里?结果如何?水陆两军三十六万将士攻打平壤;就算攻克不了城池;也不至于大败而归;但事实是;二十万将士战死沙场;埋骨他乡;所以……”段达神情严肃的望着赵十住;以非常郑重的口气说道;“阴沟里翻船;翻一次都不可原谅;更不要说翻两次了;尤其现在东都政局动荡不安;二次东征箭在弦上;如此关键时刻;我们如果大败于河北戡乱战场;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知道将给圣主带来多大的困扰和被动吗?知道它将进一步恶化东都政局;影响到二次东征的决策吗?”
赵十住当即闭紧了嘴巴;虽然他心里对段达这种杯弓蛇影似的过度谨慎十分不屑;但段达位高权重;所思所虑都是东都政治;就连侯城这种不值一提的小战斗;段达都把它提到了政治高度;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是一军主帅;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
“你带主力先行;某随后跟进;但你切记;不要急于进入侯城战场。”段达郑重告诫赵十住;“一定要徐徐缓进;要静观其变;要看清楚战局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