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推测很有道理,你们想迎头痛击,把来犯敌人杀个干净,这也未尝不可,但是……”乙支文德看看三将,平静说道,“目前军情不明,战局扑朔,不可妄下结论。稍安勿躁,以不变应万变,只要牢牢抓住主动权,这一仗我们就有胜算。”
三将意图明显,就是要主动出击,利用援军来临兵力充裕的有利时机,给来犯敌人以迎头痛击,反过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将军,中土人来势凶猛,姜大将军亦已退守鸭绿水,这种危局下靺鞨人由侧翼扑来,若不能以雷霆之势将其击败,则我军必陷腹背受敌之窘境,鸭绿水防线一旦因此而失守,后果不堪设想。”少室麟不顾乙支文德的阻止,毅然进言,“大将军,情势危急,被动防守只会让形势愈恶化,唯有主动出击,以攻代守,予来犯之敌以重创,我们才有逆转危局之可能。”
乙支文德抬头远眺,凝神沉思,良久,他苍老面孔上的冷峻之色渐渐散去,一丝淡淡笑容缓缓绽放,接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河畔清新空气,转身望向焦虑不安的青川三将,说了一句重复的话,“你们的推测很有道理。”
停顿了片刻,迎着三将期盼目光,乙支文德慢条斯理地问道,“如果这个推测不幸言中,如果靺鞨控弦的后面确实有一支中土军队,有一支中土偏师,那么你们主动出击之策是否正确?能否奏效?是否恰好中了敌人之奸计?”
三将略一思索便已明白乙支文德的意思,双方之所以分歧严重,关键在于对来犯敌军实力判断不一。
三将认定即便有中土偏师联合靺鞨人一起来犯,数量也十分有限,毕竟取间道奔袭,长途跋涉,山高路远,崎岖难行,粮草运输极其不便,中土军队根本没办法大规模行动,而靺鞨人要保存实力,亦不可能殊死一搏,如此一来己方只要出动出击,予敌以迎头痛击,必有胜算。
然而乙支文德的判断恰恰相反,他认为如果有中土偏师联合靺鞨人取间道奔袭而来,那么为了确保胜算,确保达到预期攻击之目标,中土偏师必定要达到一定规模,如此一来己方贸然出击,必然掉进对手陷阱,遭到对手猛烈攻击,一旦损兵折将,甚至丢掉青川防线,后果就不是严重了,而是要亡国了。
三将面面相觑,虽持有异议,但乙支文德现在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的一言一行都具有不可置疑的权威性,而萨水大捷就是典型例子,之前高句丽上上下下谁能相信这个近乎神迹般的胜利?所以关键时刻,难以抉择的时刻,大家还是毫不迟疑地相信乙支文德。
“平壤对靺鞨人早已做好了最坏准备,对目前这一恶劣状况有所预测,但有一点我们还是有所忽略,甚至可以说是估计不足。”乙支文德继续说道,“靺鞨人与中土仇怨甚深,即便靺鞨人改弦易张臣服中土,亦不会赢得中土的信任,双方之间的合作十分艰难,然而就目前局势来看,靺鞨人既然敢于孤军深入直杀平壤,必然得到了中土的支持和承诺,拿到了让他们无法拒绝的巨大利益,而尤其重要的是,能够让根本不可能信任中土的靺鞨人,不惜代价倾尽全力攻打平壤,唯一可能就是靺鞨人根本没有选择,而能够让靺鞨人屈服的唯一手段就是绝对实力,足以屠灭他们的强大实力,从而迫使靺鞨人不得不言听计从,不得不为中土冲锋陷阵。”
听到这里,三将连连点头,对乙支文德的分析颇为认同。
“真实状况是否就像我们推测的一样,目前并无证据,所以主动出击显然不妥,当然,一味被动防守亦为不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丢失主动权,因此我的建议是,先派一军立即沿大定河北上,支援一百五十里外的惠城,一边据城坚守,迟滞敌军攻击度,一边四下打探,摸清敌军底细,只待形势明朗,再做决策亦为不迟。”
少室麟、师辛、泉百草躬身应诺。
“另外把敌斥候军逼近青川一事报平壤,不可延误。”
少室麟连声答应,然后问道,“北上阻击一事亦不可贻误,还请大将军下命令。”
乙支文德毫不犹豫,手指少室麟,“你即刻率一军北上,轻车简从,日夜兼程,务必于明日上午抵达惠城。”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兄弟合兵
四月二十九,韩世谔率军抵达雩水隆林城。途中他接到选锋军消息,知道李风云已风驰电掣南下大定河、萨水一线,深入高句丽腹地,逼近平壤,激战即将开始,所以他亦不敢怠慢,命令将士们休息一夜,明日继续南下。
四月三十,晨曦初起,韩世谔突然接到急报,武贲郎将罗艺就在鸭绿水西岸的石柱口,距离鸭绿水东岸的隆林城不过五十余里,近在咫尺。
韩世谔又惊又喜,这个消息若真实可靠,足以说明东征主力大军已兵临鸭绿水,而安东军亦不再有孤军深入之危,反而在主力大军的有力支援下,可进退无忧,如此两路夹击平壤之势已成,战局对中土非常有利,东征形势一片大好。
为求证消息的真实性,韩世谔果断决定,滞留隆林半天,同时命令郭明、钟信、高虎率虎贲军和龙骑军先行出,快马加鞭直奔江南山。
临近午时,罗艺渡河而来。韩世谔早已候在岸边。两人相见甚欢,把臂而谈。
韩、罗乃是世交,成长环境一模一样,都是出自荆襄名门,父辈都是辅佐先帝开国称帝、统一中土、功勋显赫并深得先帝信任委以重任的当世名将,所以两人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将门之后,不但性情相投,骄横跋扈、傲慢自负,且人生经历也基本一致,从军杀敌建功,步步高升,直至卫府武贲郎将。然后,两人的命运因与杨玄感亲疏有别而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韩世谔是杨玄感的同党,是叛贼,而罗艺则追随圣主征战辽东,两人由兄弟变成了敌人。然而,命运无常,一年时间不到,韩世谔因开疆安东有功而获得赦免,虽不过是一介平民,但他这个“平民”和普通平民完全不一样,他手上有军队,此次只要在东征战场上再建开疆功劳,或许圣主法外开恩,韩世谔就能重返贵族行列。
罗艺对韩世谔这一年的“起伏”充满了好奇,有无数疑问,但安东和李平原现在是政治上的禁忌,再加上又牵扯到了齐王和皇统之争,所以罗艺即便是卫府有名的骄横之徒,也不敢横着膀子不顾后果的触及他不能碰的底线,不该问的绝对不能问,不能知道的即便知道了也要抛之脑后。
亲热寒暄后,罗艺马上就把崔弘升率选锋军兵临鸭绿水,并命令自己火北上石柱口,以策应和配合安东军突破敌侧翼防线一事详细告知。
“某在北上途中遇到了李副大都护派往乌骨、泊汋一带寻找崔大将军的斥候小队,遂知道安东选锋军不但已经攻陷国内城,渡过鸭绿水,还横扫了咸镜和隆林两城,并马不停蹄沿着江南山东南麓呼啸而下,直杀大定河、萨水一线。”罗艺最后说道,“某喜出望外,遂督军急进,抵达石柱口后立即派斥候横渡鸭绿水,直奔隆林城寻找你们,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某竟然找到了你,竟然与你会合于雩水。”
韩世谔抚须而笑,亦无意与罗艺叙说旧事,直奔主题,“你我会合后,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某要火南下会合李副大都护,你是与某合兵一处,携手南下,还是暂留隆林城,等待宇文大将军或者崔大将军的命令?”
罗艺看了韩世谔一眼,哈哈一笑,“你话里有话啊?你是不是怀疑某北上石柱口别有隐因?”
“你有什么理由北上石柱口?”韩世谔嘲讽道,“不要拿策应和配合安东军做幌子,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更不要说某了。圣主逼迫安东参加第三次东征,正是要借刀杀人,要打击、遏制和削弱安东,这种情形下,宇文述根本不可能支援我安东军,所以你北上石柱口只有一个可能,被崔弘升所逼,不得已而为之,于是消极怠战。”
罗艺笑得更欢了,“如今形势这么好,某为何要消极怠战?某跟在你安东军后面摇旗呐喊就能抢到功劳,何乐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