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镜子来看了看自己的脸,虽然黝黑,同样苍老,但至少看着还算个人样。
他试着开门,她几乎一下子就醒了,两个老人面对着面,她看着这个明显属于男人的物种,习惯性的去摸自己的腿,想脱下裤子。
精神病院为了防止她这种行为,给她穿的是连体衣,她摸不到裤带,脸上害怕的神情愈发明显,生怕这个男人因为她的粗笨而对她挥拳。
他不敢看,不敢向前一步,急急忙忙的逃出去,之前没找到她的时候,他尚有幻想,希望她过得还不错,希望他们相见的时候,她还能像谈恋爱时那样带着些特有的傲气和倔强。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没有爹妈,而他的妈绝不允许他娶个瘸了腿又生了好几个孩子的疯子。
他最后还是给妈打了电话,妈永远是儿子的避风港。他嗫嚅着开口说了一点她的情况,毫无疑问的被他妈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立马收拾行李回家不要再管那个疯子。
妈尖锐的声音刺的他脑袋晕乎,只听见了妈说要不回家要不断绝母子关系从此不再来往。
她和妈像两个要掰手腕的选手,而他是误入她们手掌里的小老鼠,她俩死死的把他按在了中间,谁也不肯放开,不把他挤成一张皮不罢休。
他没有说话,妈知道了他的选择。
他没挂电话,他听见他妈的哭嚎和摔东西的巨响。妈骂她是狐狸精,把她儿子的魂都勾走了。她要找神婆大仙,找玉皇大帝,把这个妖精打的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蹲在墙角,想起来小时候他们家为了救他早逝的爹穷的揭不开锅,妈一个人应付债主,想着多打工还债。虽然妈成天的骂他不中用,让他好好学习别想别的。但是他生日的时候,妈花了一周工资给他买了一块巧克力。他尝了一口,特别甜。
他把她接回家,给她治病。她被鉴定为一级残疾,不会说话,成日的缩在角落里。他不能靠近她,不然她就会脱下她的裤子,向他乞求一块馒头这比起她前十几年的食物来说已算珍馐美味。
她怕光,家里都换上了遮光窗帘,她不会上厕所,成日的穿着纸尿裤。她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爬着走:长期被锁在床上,她的双腿早已退化,成了个摆设。
他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她之后重新开始,但是现在,他不懂如何再走出一条新路来,医生说她的情况很糟糕,需要耗费大量的金钱来做心理咨询,药物治疗,而他哪来的钱?他这十几年的积蓄大概就是存了几百张来往于全国的车票,无数张印着她照片和名字的物件,而没有哪怕一毛的纸币。
他半夜起来喝水,看见她立马缩到离他最远的角落里,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生怕他往这里走一步。
他忽然觉得愤怒,疲累。他不在乎一辈子都来找她,如果找不到她,他尚可吊着一口气,对生活还有着一丝希望。但是现在,他找不到意义。
疯了之后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克服她的恐惧,她的灵智或许早已消散,仅剩一个腐朽的躯壳。他试图让她想起他,但没有丝毫进展,她只会哭,只会逃避。
他下意识的把玻璃杯往光那扔,她啊啊的叫,迅速的爬开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捡起那个玻璃杯,夜光下能看清上面有血。
他走近她,举起那个杯子,重重的砸在了下来。她害怕的把头低了下去,但是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偷偷的抬眼一看,发现他砸在了自己脑门上。
玻璃上他们二人的血交织混合,然后流到地垫上,再顺着缝隙流到地板上。
她抱着他的腿,用袖子给他擦血。他没动,转身抱住了她,她在颤抖,但是没有躲。
过了几个月,是开庭的日子,他作为被害者家属之一去了现场,人贩子被判了死刑,但是老畜生买家被判了两年,缓刑一年。
他看着他令人作呕的脸,忽然不明白这场审判的意义,有需求才有市场,人贩子固然该死,但那些在黑暗里活跃的蛆虫,就因为它们一点点的无意识的善行,就能免去它们曾经的罪孽吗?
他看着这个老畜生,他虽然非法拘禁她,虐待她,强奸她,杀了她的女儿。但他是她的男人,是那几个悲剧产物的父亲,是没有刻意阻拦警察的解救的买家,所以他只有两年的惩罚。
她的痛苦一文不值,她的女儿不值一提,她的一生等不到一个公正判决。她用血和泪在墙上刻的哀鸣成了一个供人消遣的景点,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感到悲哀,甚至不敢去看原告席,尽管那里并没有她。
判决结束,他浑浑噩噩的走出法庭,看了一眼天空。一片黑云,没有阳光,除了远处的青峰山。山头笔直,坚定的戳破了禁锢。
他在街上流连一下午,买了婚纱。
他回家,给她套上婚纱,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义,但是她信任他,安分的随他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