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难怪,这便是他所有的妃嫔为他诞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在前几年,他只有三位公主出生,其中还早夭了一个。更不要说,此时产下皇子的恰恰正是他最为宠爱的刘贤妃。
皇帝的子嗣,更不同于一般人家,因为这是关系到大位的是否正常传承,朝中政局能够稳定的大事。
北宋的皇帝子嗣一直有着大问题,倒也不是儿子生不出来,而是生出来活得太难:
从真宗开始,他生了六个儿子,五个夭折,只有一个五子赵祯活到成年,便就是仁宗;
仁宗生了三个儿子,也都早亡,公主不少,一共生了十三个、早亡九个;最后他的大位只能传给养子赵曙,便是英宗;
英宗生四个儿子,早亡一个,其余三个包括继位的神宗赵顼都没活过中年;
再说神宗,就是赵顼,他倒是生了十四个儿子,但却是有八个早亡,尤其是赵煦的五个哥哥都没活下来,所以最终的皇位才轮到他。
而这赵煦,在后宫十分地努力,在此之前,只不过有了三个女儿,但还是又早亡了一个。
而现在,刘贤妃居然还给他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你说他能不为此激动吗?!
不过,随同而来的秦刚看到了在一旁坐立不安的御医,于是便想起了赵煦出发前随口问的一句话“怎么生得这么早?”
于是,他悄悄拉过一个离他最近的御医问道:“贤妃娘娘此胎可否足月?”
“回待制话,早了一个月!”这名御医的忧心忡忡,显然便是为了此事。
秦刚知道,历史上的赵煦,也就生过这么唯一的一个儿子,并且只存活了一两个月就夭折了,从而导致自己死后无子,皇位才最终落到了弟弟赵佶的头上。
现在看来,此子早夭的原因也非常明显:不足月而产出,这在古代,几乎是极其致命的。
赵煦此时便带着秦刚进入了贤妃产子之后的殿阁外间。
这时,钱乙正给刘贤妃诊完脉出来,他此时已任太医局提举,仅在判太医局令之下,见到皇帝慌忙上前行礼。
“快说,贤妃如何了?”赵煦显然此时顾不上这些繁琐礼节,竟然有点失态,一把就揪住了老太医的袖子,之后注意到后才松开。
“臣刚为贤妃娘娘把过脉,娘娘脉象平稳,一切安好,只需静养恢复即可。”钱乙一板一眼地回答,很是令赵煦心安。
见到皇帝赶到,早有宫中准备好的两名乳娘抱着刚刚出生的皇子过来,赵煦见之大喜,连忙凑上前去观看,才看了两眼,却又皱起眉头问钱乙:“皇子为何脸色如此之白,又不似一般婴孩那般习惯于哭闹?”
钱乙回道:“启禀陛下,皇子降生未曾足月,此时气息孱弱,精气尚嫌不足,确是不如一般婴孩那样有气力哭闹。只是其初生,此时只有待其静养至满月之后,方可另想他法。”
“什么?皇子体弱,你,你,你们的方法只能是‘待其静养’吗?”赵煦一听,立刻有些气急了!
“臣不敢隐瞒,皇子早产,只养了九个月出头,虽然是过了民间所言‘七活八不过’的门槛,但毕竟先天滋养不足,阴阳仍有失调。只是此时刚生,老臣虽备有调理药剂,但也须得过了至少十五日之后方才能服用,眼下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这,这,你们整个太医局,就没有人能拿出个良策来么?”赵煦开始有些动怒了,把眼光转向其它的太医。
结果那些人更是吓得趴到了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
“臣闻秦待制当年发明接种牛痘一策,乃是我大宋万千小儿之福星圣手,不知秦待制有否良策教我等?”眼看皇帝的眼光越来越凶狠,一个太医也算是病急乱投医,算是把这个皮球一脚踢给了秦刚。
“对,对,秦卿,秦卿可有良策?”赵煦眼睛一亮,转头急急问道。
“先请陛下知晓,臣向来不通医道,既非神医,更非医者。”秦刚心里明白这位皇子如果能够存活下来的意义,所以他是既谨慎又极认真地说道,“但臣还是依着格物致知之理,提几点想法,请钱太医及其他太医酌情考虑。”
“快快说来!”赵煦见秦刚果然是有想法,已经是大喜。
“小儿早产,母体受气不足,阳气亏欠,体质易冷,可制暖床一只,周围以热水袋勤换之,保持寻常人的体温,勿热且勿凉,时时保持,可否行之?”秦刚的第一个主意,便是后世医院对早产儿常用的温床或保温箱。虽然在此时多有麻烦,但对于皇宫之中,大不了宦官与宫女轮番接替,要想确保暖床的温度恒定,也并非难事。
钱乙却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虽然他从未用过此法,但是脑中迅速对应上许多早产儿早夭时常有的遍体冰凉的症状,眼前便是一亮道:“此法可行,臣立刻着人去准备。”
而一边立刻便有太医一溜烟地去准备暖床了。
“凡小儿在胎,皆是通过母体养精蓄气,而皇子既及早出世,此第一月中,不应让其离开母亲,应将暖床置于其母身边,多让母子时时能有牵手、贴脸之举,保持母体相依。只是须要劳累贤妃娘娘了。”秦刚说的这一手法,便是后世妇产科中所讲究的母婴肌肤接触,有科学研究证明,这种接触对于婴儿抵抗力的增长富有极大的意义。
尽管钱乙从未听过有这样的手法,而且此时富贵人家,多会在孩子产出后交给乳母喂养,而让母亲安心恢复。此时刘贤妃自然便是如此,所以秦刚说完这一点后,特别点明,得“劳累贤妃”的话了。
赵煦的眼睛看向钱乙,钱太医选择了相信秦刚,而躬身说道:“臣甚为赞同。”
秦刚紧接着又说了第三点:“劳累贤妃娘娘的事不仅这一件,还有一件更为关键。臣在老家便常听说,凡是吃了亲娘之乳长大的孩子,多健壮于吃乳母之乳的孩子。尤其是这次皇子体虚气弱,须再得辛苦贤妃娘娘亲自哺乳,太医可调制催乳之汤剂以备之。”
“啊?可宫中皇子历来都是由乳母喂大的呀,就是朕,自小也是吃乳母之乳……”赵煦正在说着,突然便止住了口,因为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从小体弱多病的这一事实。
钱乙从自己的经验出发,迅速意识到了秦刚所提了这三项举措的积极作用,其实他也并非没有想到这些,只是此时传统育儿习惯深重,他们即使有所想到,也常受影响而无法实施。因此,他便趁势表示:“臣甚为赞同秦待制之建议,恳请陛下纳之。”
由于秦刚此时在赵煦心目中的地位不一样,赵煦原本就已经信了六七分,再看钱乙的赞同,再无犹豫,便立刻提步向里间走去。
实际上,内间正躺着休息的刘贤妃与外间只是隔了一道屏风,皇帝与太医以及秦刚之间的谈论话题,她在里面却是早就听在了耳里,原本就自恃受宠的她,内心当然不愿再诞下皇子之后,再去吃这些苦的。所以,此刻终于见到皇帝来到床前时,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便故作娇柔虚弱之状,对着赵煦哭道:“臣妾体弱,望陛下怜惜……”
“朕知你辛苦不易!”赵煦却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随即说的一句话,无论是此时的刘贤妃、还是在外间的众人,听到之后都吓得大吃一惊,“你若能将皇子养好,皇子百日之际,朕便立你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