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的时候,庄良没有找到工作机会,也没有合法的居留身份,因而必须回国就业,白芷去机场送他的时候,他祈求似的说:「我等你!」
白芷淡淡地说「好」,可她想的却是:即使不是男女朋友,有这样一个哥哥也很好吧。
而据後来的事实看,庄良也确实履行了诺言,还在回国後帮她照顾年迈的外公外婆。可诸如此类的行为,多数换来的是白芷内心深处的自责,对她而言,如果感情是笔财富,那麽她的帐户上根本是空空如也,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庄良进行支付,於是她一度认为自己病了。
她母亲韩夜曾对她说,一定要找个爱自己的人,不要因为一点悸动就去冲动,可白芷并不确定,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就应该身陷被动。
这就是她懵懂杂乱的爱情观,暧昧不清,一点也不像川妹子一贯直来直去的风格。
然而,除去浑浑噩噩的感情史不谈,用《红楼梦》里李纨评价王熙凤的话来说,白芷其实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从那天金师傅找自己吃饭的时候起,她就料到白焰朗一定拜托了金师傅当说客,只是并未猜到待说服的内容是什麽。所以当金师傅再找她去店里说是有事要告诉她时,她毫不意外地跟他进了雅间。
静静地听完金师傅的叙述,白芷冷冷地哼笑了一声: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麽?所以他觉得我妈和我给他收拾烂摊子,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吧?」
金师傅无从回答,只说:「他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手术时间定下来了,下个月初。」
这下白芷没有吭声。
金师傅又无奈地说:「他是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但是你也要这样想:这个馆子,以及他的其他财产,本来就有你的份,给你打理也是应当应份的。」
白芷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捏着鼻梁,吐了几个字:「我不稀罕!」
这样的态度在意料之中,所以金师傅反而认为多说无益,不如扯点闲篇儿,谁料小唐这时敲了门进来,看上去十分羞怯窘迫。
「店里来了两个外国人,我…听不懂他们说什麽,能不能…请白小姐帮帮忙?」
举手之劳,白芷当然不会拒绝。
在大厅里和两个加拿大背包客说了半晌後,白芷径直去了厨房,刚一开口,里面就顿时炸开了锅。其实岂止是他们,恐怕任何一个四川人、乃至中国人也没做过这道菜,所以白芷也跟两个加拿大人确定了好几遍,谁知其中一个居然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让白芷看了哭笑不得,只能拿了进来递给他们。
几个人凑成圈一看,好家伙,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天津飯」几个字,「飯」字是工工整整的繁体。
「这…哪儿有这道菜啊?」季然觉得胡闹,退回去接着照顾锅里的鱼。
袁随挠着头皮,调侃说:「这是第九大菜系?」
「烧白」细声细气地问:「不会是扬州炒饭,只是他们抄错了吧?」
白芷觉得这差别也太大了,有些牵强。
等了等甘蓝,见她还是不说话,白芷向外走去:「我还是出去告诉他们没有这道菜吧。」
「不用,我试试吧。『烧白』,帮我打两个蛋。」甘蓝的声音。
除了季然,大家都停下手来看她做这道闻所未闻的「天津饭」。只见甘蓝取来两个盘子,分别在上面倒扣上两碗压得实实的饭,利索地切了几种蔬菜成丁,又接过「烧白」打好的蛋,往铁板上刷了一层油,煎起两个蛋,又用另一边的旺火做浇汁。几分钟後,蛋皮被依次罩在碗型的饭上,再淋上了一层滚烫浓厚的汁。
配上两个勺子,甘蓝便让小唐端了出去,又拜托白芷去问问是否对口味。
白芷和金师傅一起回来,只说了一句:「你神了啊,这样都能做出来,不会真是猜的吧?」
她带着笑意的音色活泼而跳跃,引得甘蓝的眉眼间也漾起光彩,原来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能让她展颜。
金师傅刚刚在外面看见了那两碗饭,也好奇地问:「我啥时候教过你这个?」
周围的人也都过来起哄,甘蓝连连摆手说:「得了吧,千万别跟外人说我做过这玩意儿。」
其实是,上次金师傅带他们去日本旅游时,有一次甘蓝没吃饱,就自己出酒店想找家馆子垫补垫补,正好路过一家打着「中华料理」旗号的速食店,便想进去一探究竟。结果那店里的菜单简直看得她胃痉挛——上面的菜多数和中餐八竿子打不着,其中便有那道莫名其妙的「天津饭」。当时无奈之下,她只好点了盘煎饺来吃。
由於这种速食店多为开放式厨房,所以老板在柜台里面做菜,食客都看得清楚,甘蓝职业病发,也就多瞟了几眼。去光顾的日本人里,除了点炸鸡的最多,要各种盖饭的也不少,不过在甘蓝看来倒是大同小异,无非是煎蛋配各种浇汁罢了,所以刚刚就回忆着做了出来。
「所以,我想他们可能刚刚在日本旅游过也说不定。」
「你个小鬼头,记性还真好!」金师傅在她脑瓜子上弹了一下,爽朗地笑着,手里的茶杯盖子被扣得金石般响亮。
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