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老萧不是喜欢讲废话的人。他专门来给我讲,人生如戏,必有他的理由。这一定是重要的事,如他在洗手盆里给我写的“唇亡”一样。不得不说洞拐真的是一个优秀的军人,我瞄了他一眼,只见他在认真地进行纸上作业,不能说服我,那么他就尽他所能配合我,他在地图上标注着各条路线,可能的空投补给点……
这便使我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人造太阳的光从我身上一线线地减退,终于,我又完完全全地回到灰蒙蒙的废墟里,渗入骨髓的冰冷和阴霾,让我愈加清醒,我想我明白老萧的意思了,人生如戏,一出戏罢了。
我在人类社会短短的时间里,不过是一出戏,应该就是这样。也许从机舱口望下,废墟里的断垣残壁让我的心坚强,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也许汤姆,和他的战友的母亲,也是戏里的一部分罢了。
那么巧,他战友的母亲,居然也有华夏族人的血统?而且还是在废墟里接受过我援救的人之一?退一万步说,就算这都是真的,那也不过是这出戏背后的导演,安排的让我感动的桥段罢了。事实上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如果汤姆真的如他体现的那么崇拜我,只要把他安排在我下飞机的天台值班就可以了。
但我想,估计连汤姆和他的同伴还有那位所谓死了儿子的老妇人,都不过是演员而已。废墟里长久的生活,我知道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偶然,怎么不见我偶然在某天无端地自己长出皮肉?“啪!”我受惊抬起头,却发现我硬生生扳断了手上把玩着的战术刀刀尖。
我示意洞拐没事,远远地已经可以见到我在废墟里的孤岛,那幢别墅。人生如戏,也许只有在这残酷的所在,才能真实一些?我不知道,至于玉真是不是戏里的一部分,我不愿去想,我的心情已从欢愉的顶端跌到足够低的低谷里,我不想再让自己的心情变坏。
但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在将军心中,玉真对他来说的分量,绝不如他口中那样重要。对了,老萧问我,什么时候带玉真回废墟?我知道为什么了,将军不会因为玉真而对我手下留情,但因为我而放弃玉真,我想他做得出来,他绝对做得出来。
直升机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降落在别墅的天台,旺财的声音透过螺旋桨的风声传过来,真实的友情,尽管它只是一只变异狗,但它不会骗我。我对洞拐说:“留下飞机。”然后我跃下飞机,从天台出口冲出来的旺财,一下子就把我扑倒在地,用它湿漉漉的舌舔着我。
保密级不足以参加我们行动的机师,他的命运我不打算过问,那是洞拐的事。可以给他一包干粮,让他走回去嘛。我不是救世主。春香上了天台,我见到她的眼里有泪光,但她却又不跑过来拥抱我,我向她招了招手,她便扑在我怀里痛哭,说以为我再也不回来了。
十分钟后,我坐在泳池边,抽着雪茄,看着那骑着一辆古老的自行车离开别墅的机师,心里却没有快感。我叫了他一声,招手让他回来。洞拐在边上有点不忍地说:“我想,他不太可能泄漏这次行动的秘密……”
见鬼的行动,去死吧。我递了一根雪茄给那机师,恐惧让他的双腿不停地打颤,也许他以为我会干掉他吧。我无奈地长叹了一声,让他还是开着直升机回去,他几乎不敢相信地望着我,我说:“野兽也不会把同伴无故地丢在危险中,何况我是人。”他忙不迭地点头,感恩戴德,其实人类,有时候也是很容易满足的。
我让洞拐一起回去,两天以后开一架直升机回来,到之前我在废墟里遇到他的地方等我。他是一个以服从为天职的军人,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问,敬礼,离开。唉,我还是狠不下心来。
我仍是他妈的一个小市民!让我眼睁睁把无怨无仇的机师踢到这废墟里送死,我还是做不到。我望着奔向天台的洞拐,对春香说:“你要不要回城市里?如果想回去,跟着一起回吧。”
春香抬起脸,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想,是该取出那台仪器,然后去找海伦纳的时候了。不论如何,恢复我的身体总归不是坏事,我觉得海伦纳现在一点也不可怕,我宁可面对她,最多被她杀死,也比陷入精心布置的戏里让人耍着好。
起码我知道海伦纳是我的敌人,她杀我,天经地义。
我倦了,告诉春香我收藏仪器的地点,叫她去取过来,我一动也不想动。真的倦了,不是装酷。
回到废墟以后,这里独有的阴冷让我清楚地发现:心中的乌托邦,此行之后,早已无声地崩坍。我是个有洁癖的人,也许核爆前的社会,并不比现在的人类社会更好些,但起码我没看得这么清楚。
第二十三章 脱胎换骨
不知道其他和我一样的普通人们,是否愿意为了英雄名声去付出相应的代价?反正我是不愿意。见鬼的英雄,谁爱当谁当去。
这时突然传来春香的尖叫,我从躺椅上弹了起来,却听春香惊叫道:“天啊,不知名物质采样仪?难道连宇航中心,也成了废墟么?”我重新躺下,差点忘记了,女仆并不是春香原来的职业,在核爆以前,她似乎被叫做物理界天才少女。
她捧着仪器走出来,喃喃地说凝结着人类文明结晶的宇航中心也成废墟了么?要不然我怎么可能在废墟里找到全世界只有三部的不知名物质采样仪?她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我扭头望了她一眼,梨花带雨的,煞是让人心痛,就伸出手给她。换作平时,她一定会扑到我怀里的,但这次,她全然没有理会我伸出的手,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完了,人类在物理界的研究,起码倒退五十年,征服银河系的梦啊,更是遥遥无期……
她突然抬头望着我,用一种很高昂、很狂热的语调对我说:“你知道这仪器是用来做什么的吗?它是用来鉴定外星物质的,在没有参照数据的情况下,生成特征库……”一大堆的科学名词,起码我在她几句话里就听到掺杂了英语和拉丁系的语言。
“啪!”我扇了她一记耳光。我说你一个女仆你操什么心?人类物理界倒不倒退关你啥事?你要想继续去当什么天才少女,刚才就该跟洞拐一起回人类社会去,在这里,你就是我的女仆……她痴痴地仰着头,望着我说:“但是这样,人类什么时候能真正走出地球,征服太空……”
“征服太空干什么?”我心里本来就烦躁,她还撩拨我,“征服太空把太空变成一片废墟是不是?还是把大麻或毒品输送到别的星球上?或者去教外星人怎么玩麻将和梭哈?为什么要征服太空?”
谁知她听了我的话,居然不哭了,望着我的眼神,如同一个狂热的教徒望着教宗一样,她说我是一个哲人。
我是不是哲人,我想大约不会有什么讨论的意义,不过春香说她被物理界称为天才少女的起因,就是完成了这个所谓的采样仪的某个局部功能的理论论证,这倒比较有意义了,起码她知道怎么操作,我不用担心自己弄错什么开关。
我把白银手枪掏出来,慢慢地擦拭着,直到它光洁如新。这把严格来说属于我的战利品的左轮,陪我走过了废墟里许多路程,它在很多个生死关头挽救了我,也见证了小雀斑在我怀里的逝去,帮我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