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课还在继续。
燕月明蹲在笔的另一边,仔细回想着进入缝隙后的见闻,忽然问:“缝隙里的世界……没有原住民对不对?其实这些房屋本来就没有活人住,有的只是一条又一条的规则?”
黎铮:“是,也不是。”
燕月明疑惑。
黎铮反问:“你忘了世界的真实是什么了吗?”
燕月明:“我们其实是小说里的人物,是纸片人?”
“纸片人的世界是被创造的。它一直在变,一直在被创造。世界意识痛恨人类脱离掌控,于是在这些缝隙里,它想尽一切办法剥夺人类的自我意识,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然后,进行再创造。”
“再创造?”
燕月明听到这三个字,莫名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黎铮则抬起手,轻轻触摸着墙上的斑驳花纹,眸光无悲无喜,“a喜欢编织,b是个老太太,她们不服管教,就把不服管教的那部分去除,于是诞生了c,一个喜欢编织的老太太。她不会再有自己独特的灵魂,不会再有自己的思想,她的一切都会像你看见的那样,成为一条条无趣的设定。也许很久之后又来一个d,他戴着黑框眼镜,死在了这里没能出去,于是老太太的设定里,她也戴上了黑框的——老花眼镜。”
燕月明吓死。
他才不要变成老太太的眼镜!
“那万一有的缝隙里是什么荒郊野外呢?那里都没有人住的房子!”
“那你就变成……”
黎铮看着蹲在地上的燕月明,想了想,道:“挂在树上的风干小狗。”
燕月明真的震惊,小狗就算了,居然还是风干的。他也看出来黎铮在故意吓他,可他是真的会被吓到。
太惨了。
这真的太惨了。
难怪小姨能从男的变成女的,还这么乐观,她至少还是个人呢!
黎铮见他瞪大了眼睛,蓦地轻笑了笑,道:“你就当……那四不相在写一篇谁看了都会给差评的同人小说,滑稽、浮夸、不知所云、狗屁不通。”
燕月明:“嗯???”
这么一说,恐怖的氛围立刻没有了,燕月明甚至有点想笑。难道这就是属于成熟男人的幽默感吗?
黎铮收回手插在兜里,继续慢悠悠道:“世界意识不喜欢任何独特而自由的灵魂。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就算没有物理意义上的受伤,你的精神也会出问题,渐渐忘记自己是谁,直至彻底在这里消亡。外面的人也会遗忘你,大脑里的记忆像被擦除,只有气相局最核心的数据库里,用特殊的方式,可以留下一个人存在的记录。但那也只是冷冰冰的一条记录而已,也许永远不会再有被翻阅的一天。”
闻言,燕月明又记起那天在殡仪馆的对话。他问黎铮,为什么对于规则的第三大特性,官方的说法总是语焉不详。
黎铮回答他:因为记不住。
原来有那么多人都折在裂缝里了吗?但是外面的人却将他们遗忘了,没有人记得,死亡就好像不存在了。
那如果小姨当初没有被救回来,自己也会忘记她吗?
燕月明简直不敢想,而就在这时,黎铮还告诉他:“这些话,当你离开这里后,你也会慢慢忘记。官方试过对外公布缝隙里的一切,但没办法,世界意识作祟,你们总会忘记。除非——”
“除非什么?”燕月明急切追问。
“除非你多次在缝隙里往返,让这些东西在你的灵魂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想忘也忘不掉。但这毫无疑问是件危险的事情,没有人希望过这样的生活。”
“所以他们希望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知道……对吗?他们只会一遍遍告诉我们,不要违规,不要进入缝隙,过好自己的生活。”
善意的谎言,也不失为一种善意,救助站的人总是会笑着对你说:祝您生活愉快,一切如常。
人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平常”,而此时此刻,燕月明心里还是升起一股寒意。他在上方城生活了23年,大家时常对着“相”破口大骂,对“气相局”这样的谐音梗也乐此不疲,好像稳稳地占据了上风,但它的真正恐怖之处,好像现在才展露在他面前。
看到燕月明有些神情恍惚,黎铮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转过身,慢悠悠地往回走。燕月明下意识地跟过去,便跟着他又回到了书房。
黎铮的视线停留在书架上,但他好像只是在闲来无事般地看那些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