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寂静,如此荒凉,如果是度假,这真是个放松身心的好地方。”雪颢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大象酒说。
天气太过炎热,翰文没有要甜腻的大象酒,喝的是肯尼亚产的塔斯卡啤酒。这种啤酒据说是德国殖民者传下来的工艺,清冽甘醇,口感极好。
可是他们哪能真正放松呢,心里都在想着不知身在何处的萨陶。但愿萨陶仍然一如既往地在草原上驰骋,金象帮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它的踪迹。
“你说海明威到底有没有登上过乞力马扎罗山的顶峰?”翰文问。
“嗯?海明威?”雪颢有点蒙,翰文的问题跟此情此景或者他们心里想的事情没有一点关系。
“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做过解释。”翰文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雪峰说:“就像很多文艺青年一样,我也能背诵海明威写的这段话。但我总是怀疑这位硬汉自己并没有登上过乞力马扎罗的顶峰。”
察沃狩猎旅馆位于面朝西南的山坡上,由二十多间相互间隔几十米的简易帐篷房组成。也许在海明威时代,这里就是狩猎者驻扎的营地。旅馆四周围了一圈铁丝网,可能是为了防止半夜再次上演察沃食人狮的故事。
翰文和雪颢坐着的地方视野非常开阔,能够看到山脚下有个小水塘,时不时有动物过来喝水,有羚羊、野猪、斑马、长颈鹿。前台的服务员说每天黄昏都会有一大群狮子过来喝水。
干旱的红色沙土上,野草并不茂密,灌木丛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非洲最高峰的山脚下,从那里往上5895米,是白雪覆盖、银光闪闪的死火山。
在斯瓦希里语中,乞力马扎罗的意思是“灿烂发光”。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天神降临到这座高耸入云的高山,赐福山下的居民。盘踞在山中的妖魔鬼怪为了赶走天神,在山腹内部点起一把大火,滚烫的熔岩随着熊熊烈火喷涌而出。妖魔鬼怪的举动激怒了天神,他呼来雷鸣闪电瓢泼大雨扑灭大火,又招来飞雪冰雹填满冒烟的山口,把妖魔鬼怪封堵在山腹里。居民在山脚顶礼膜拜,称这座山为灿烂发光的神山。
“你的意思是说没有登上乞力马扎罗顶峰的硬汉不是真正的硬汉。那你去登顶吧,做一个真正的硬汉。”
“无论如何,海明威的确是我决定来非洲的一个重要因素。我已经做过攻略,像我们这种不是专业登山运动员的门外汉,走马兰古路线,经过曼达拉营地、汉伦博营地、基博营地,抵达乌呼鲁峰后原路返回,大约需要五天时间,也不会有严重的高山反应。”
“你拍完这部大象的纪录片之后就可以去了。”雪颢说,“我们组个团一起去吧。”她的声音比以往都要温柔。
“我曾经说过要和她一起去,但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了。”沉浸在往日回忆的翰文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便打住了,把头转向另一边,望着空旷寂寥的原野。
“我发觉你的内心就像乞力马扎罗山一样,总是包着一层坚硬而冰冷的壳。”雪颢伸手握住了翰文的手,“不管是伤痛,还是遗憾,我都愿意倾听。像我一样,讲出那些令人伤感的往事,也许就能放下心中的重担,继续往前走。”
雪颢的手很温暖,她的目光像小火苗一样,灼灼定格在他的脸庞。远远的天边,夕阳就要西下,晚霞仿佛丝绸飘带,缠绕在乞力马扎罗的半山腰上。
虽然没有觉得心里的坚冰正在雪颢的灼灼目光下碎裂融化,但翰文不想再对她隐藏。他开始讲述那段一直深埋在心里的往事。
在北京大学读书期间,学斯瓦希里语的他喜欢摄影,在一次学生会组织的秋季摄影活动中认识了学电视制作的莉雅。他注意到这个长发披肩、苗条清秀的姑娘独特的一面:她的内心同外表很不一致,勇敢、固执、倔强、敢闯。他觉得她很有趣,便找她要电话号码。
她没有给他,而是说,如果他在年底学生会组织的摄影大赛中进前三,她就跟他交往。
“我作弊了。我选了几张拍得很好的照片,找教摄影的老师做了后期处理,有一张关于男生宿舍生活的照片甚至按照老师的建议重新摆拍了一次。”他得了铜奖,颁奖人正是莉雅,原来她是摄影大咖,这次活动她是组织者兼评委。翰文问她是不是只跟摄影前三名交往,无论男女俊丑。她说这只是针对他设定的考验,如果这次他失败了,她还会给他两次机会,但考验的难度会一次比一次大。
长城、故宫、北海、天坛、雁栖湖、避暑山庄……他和莉雅背着照相机四处游走,度过了一段伊甸园似的大学时光。毕业时,她选择去华夏电视台工作,当一位著名电视制片人的助手。他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华夏电视台投了简历,招聘人员看他既会讲斯瓦希里语也会讲英语,便把他招进了新闻频道,做外国新闻的编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