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五点的时候,鹿鸣他们到达了南山条批发市场,这时的天空已基本亮了起来,附近的高楼大厦都已清晰可见,客车在停车场停了下来,司机告诉大家,晚上七点的时候还在这里发车,订好货后就可以把货直接送过来,他们在这里等着装车。嘱咐完毕后,乘客们纷纷下车,鹿鸣和耿涛本想和几个老生意人一起,让人家带着去进货,可是大家都委婉地拒绝了他们,说是自己要进的货较多,忙不过来,没有时间帮他们,其实也就是保守所谓的商业秘密,怕鹿鸣和耿涛找到了他们的进货渠道,谁也不愿意在巴掌大的小县城多个和自己货一样的竞争对手。鹿鸣和耿涛只得随着人流迈出了车门,停车场里已经停了很多客货车辆,车辆间的缝隙里涌动着匆匆行走的人群。
走出停车场时,鹿鸣和耿涛被南三条批发市场的宏大规模给震惊了,虽然一路上有人提起过这市场的庞大,可现实看到的气势还是把他们给震慑住了,整个街区的每条巷子全是搞批发的商户,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即使是高高耸立的楼房,上边也悬挂着硕大的广告招牌,玻璃上张贴着经营产品的名目。
街角的人行道上,一个老太太吆喝着早餐,身边是一辆脚蹬三轮车,三轮车上拉着两桶小米粥,高高地摞着几个装满包子的笼屉,还有几个小马扎。在川流的人群里间或有几个人坐下来,端着小米粥拿着包子就在这街角果腹。鹿鸣和耿涛也打算在这里吃点早饭,老太太热情的招呼着,把车上的小马扎给他们取下来。小米粥五角一碗,大肉包子五角一个,两碗小米粥,四个包子,一共是三块钱,俩人也和其他人一样,一手端碗一手拿包子,坐在马扎上没滋没味地咀嚼着。
忽然,两只抱对在一起的苍蝇横冲直闯地就向他们碗里飞了过来,耿涛深怕它们飞到碗里来,赶紧挥舞着筷子驱赶它们,谁知受到惊吓的这对亡命鸳鸯竟一头冲进了耿涛的碗里,在滚烫的粥里一番翻滚后就双双殉情,它们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刻是完美的,怀里搂着最爱的人,快乐地做着羞羞的事,还品味着人间烫烫的粥。
耿涛气得怒目圆睁,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用筷子在碗里搅和一番后,终于把它们的残躯挑在筷端,狠狠地甩在地上,还用脚碾了一下,这对乐极生悲的苍蝇化作了尘泥。鹿鸣看着耿涛郁闷的表情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耿涛没有放过这碗被强制加料的粥,嚼了口包子,就滋溜一下,把这热乎乎的粥满满的吸溜了一大口,眼瞅着笑得喘不过气来的鹿鸣,咕咕地咽了下去。
吃完早饭后,鹿鸣和耿涛往市场的摊位上走去,这时市场里已经人头攒动,操着各地方言的商贩们此起彼伏地吆喝着,通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潮水般涌来涌去。这里的商户一家紧挨一家,货架上都陈列着满满的商品,每个商户柜台前都挤着一些人,有看样品的,有还价的,有结算的,整个市场一派繁荣的景象。鹿鸣和耿涛目不暇接的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时眼花缭乱,不知该从何下手。二人就在各个摊位前东瞅西逛的转悠了起来,看到一个摊位的柜台上摆着几十种钥匙扣,指甲剪和耳朵勺之类的东西,鹿鸣想着这些都是人人必备的小玩意,肯定有市场,两人合计了一下就挤进去问了问,价格真是超乎他们的想象,平时卖五毛的耳朵勺只要一毛,卖两块钱的指甲刀只要五毛,钥匙扣也基本是两毛三毛的为主,鹿鸣和耿涛每样挑了一些,一共进了八十块钱的货。老板给打包好后,二人提着继续往前走,四下里搜寻着稀罕的东西。
“哎哟,踩死我了。”正边走边看着周围商品的鹿鸣一个趔趄,脚下被拌了一下,紧接着一个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就叫了起来。鹿鸣赶紧停下脚步,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蹲在自己身边,正捂着脚痛苦的呻吟着。
鹿鸣和耿涛顿时慌了起来,赶紧俯下身问道:“叔,踩到脚了吗?对不起啊。”
这个人一边呻吟着一边已把鞋子和袜子脱了下来,整个脚面红肿着,有的地方还破了皮。“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啊,你看看把我踩成什么样了。”
鹿鸣和耿涛一时大惊失色,怎么把人家踩成这样了,皮都破了。赶紧陪着小心连连道歉。
蹲着的男子开口说道:“我现在疼得站不起来了,你们赶紧送我去医院吧,检查一下看看伤着骨头没有。”说完又开始呻吟了起来。
鹿鸣和耿涛一听要到医院检查,顿时吓得慌乱起来,鹿鸣强打精神说道:“踩下脚没那么严重吧,怎么还得去医院呢?”
蹲着的人更不依不饶了:“怎么就不严重了,你看看都肿成啥样了,你们要是不愿意去医院私了也行,但今天你们要是不赔我哪也别想去。”
开始时,周围还围着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此时竟然都走开了。耿涛说道:“踩下脚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给你点钱买点红花油自己去抹抹也就好了。”
“那你们打算给多少钱呢?”蹲着的人问道。
“给你十块钱买药吧。”鹿鸣说。
“什么?十块?你打发要饭的呢?十块钱够干什么的,我肿得这么严重,几天都干不了活,这误工费呢?最少拿三百块钱出来。”蹲着的人说道。
鹿鸣和耿涛一听三百傻眼了,在这大城市里举目无亲,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低眉顺眼的看着这个蹲着的人,鹿鸣哀求道:“叔,我们还是学生,身上也没带钱,没有这么多钱赔你,给你五十块钱,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吧。”鹿鸣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耿涛也是满脸沮丧,无助地抠着手指。
蹲着的人无动于衷,只是捂着脚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正在鹿鸣和耿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的时候,从边上走过一个人来,上身穿着雪白的短袖确良衬衣,下边穿着裤缝烫的笔直的藏青色西裤,径直对蹲在地上的人说道:“踩下脚怎么还跟人家要三百呢,你这太不像话了。”来人说的竟然是正宗的坝上方言。鹿鸣和耿涛顿时眼前一亮,他乡遇老乡啊,还帮着为自己说话,这真是人不亲土亲,这老乡就是不一样,二人感激的看着白衬衣男子。
蹲在地上的人说道:“关你什么事,你一个过路的,管什么闲事,他踩着我了就得给我钱。你要是想出头,那你把这钱给出了。”
白衬衣说:“踩着你是应该给你看伤赔钱,可也不能狮子大张嘴呀,你上来跟人家要三百,哪有这么多的,他们也说了都是学生,也没这么多钱,你看着少要点,够你花钱买药得了。”
蹲在地上的人嘟囔着:“你看踩得多严重,都肿成这样了,三天两天我都下不了地,少说也得拿二百出来。再少肯定不行。”
鹿鸣和耿涛听他放缓了语气,要价也从三百降到了二百,心下一阵欢喜,对白衬衣的感激之情更加深了几分。
白衬衣瞅瞅鹿鸣和耿涛,说道:“你俩看呢?你俩能不能拿出二百块钱来,他也确实受伤不轻,你俩也确实有难度,我看你们这样僵持着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也就一热心肠,过来给你们调解一下,你们看着要是合适就答应,要是不合适就再想办法。一直这样耗着你们都耽误时间。”
鹿鸣小心的说道:“叔,谢谢您给我们调解,我们实在没那么多钱,我们都是外地的,都还是学生,您说去哪弄这么多钱呢,您帮着劝劝这位叔,让他再少要点。”
白衬衣说道:“那你们能拿出多少钱来?”
耿涛咬了咬嘴唇,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俩最多能拿一百出来。”
白衬衣答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对蹲在地上的人说:“你也别逼这俩孩子了,他们都还是学生,就算你积德行善,给你一百块钱回去买点药包扎一下行了。”
蹲在地上的人不情愿的说道:“一百就一百吧,算我倒霉,我这治脚得花钱,床上躺几天也没收入,我这亏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