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语气古怪,沈嵁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征询。
“因为这个!”沈旷将帖子推到沈嵁扶案的肘边,“姐姐说想通了,做不做当主都是要嫁人,她也不想做当主,不如早些选个合适的夫婿回来教一教,便算是尽孝了。不相熟不放心,还是在老关系里挑一个。最终选了归云寨关伯伯家的关炘哥哥,下月有吉日,关炘哥哥就要来提亲。”
说明过后,留下聘帖,沈旷重重叹了声,状似刻意,便起身离去。
人影消失的门扉空落落地开着,一如沈嵁双瞳无焦,失了心。
风一遍遍在小院里吹,春意盎然却暖不了一室的孤冷清寂。
沈嵁就这样怔然地捧着经书,足足坐了一个时辰,终未再翻过一页。
蓦地,似醒了醒,便合上经书,起身绕过书案。经过后倏然止步,回头看那枚红得扎眼的帖子,又过来弯腰伸手,指腹在帖上轻轻抚过,好不缱绻。
又一阵风过,掀了书页,然却无人来合。红色的聘帖在边上静静躺着,室内空杳,诵经人已不在这里了。
第87章 【尾声】捉个大BUG
八年有多快,一年有多长,一条探花的小路,对沈嵁来说走得太熟,可又觉陌生。他没有行色匆匆,步履也不显得犹豫,一步一步执着地经过回忆里同一样的石头同一样的池塘,同一样的月门穿过后景色豁然,熟料人事皆非,花事亦非。
杏花犹在枝头,半边葳蕤,花瓣上带着浅浅的绯色,恰如胭脂腮上红,人面娇羞。而另半边则萧条得仿佛停留在深秋。火焰不止将沈嵁的容颜带走,也让这株老杏的丛冠空缺了半树枝头。可生命终究未死,新抽的芽穗尽管看起来脆弱小心,依然倔强地鲜活。
在月门下愣怔片刻,沈嵁眸中的讶异收敛成一抹萧瑟,拾步前去,立在树下。他并不抬头赏花,只是直直地凝望树干。少了花雨的缭乱,得以清晰地看见树干上的刻痕,歪歪斜斜许多道,一道比一道高,眼前虚像幻影,带笑的小人在树前积极地比着高。
终于树长高了,比高的小人长大了,树恒不移,人影杳邈。
看着想着,便恍惚,心头莫名刺痛,沈嵁直觉胸口闷了闷,压不住一腔热流涌上来,嘴里含住半口腥甜。
“呵——”意外他竟能笑出声来,作哑一年的人,唇边泛起晦涩自嘲,“终究还是在乎的!”
“第一次看你笑呢!”
沈嵁没有回身。他知道的,有人来了,来的人,是凌鸢。
历来为当主所居的卧薪斋里,正上演一场室内追逐的家暴。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是不是傻?”乌于秋抄着把扫炕的短笤帚,边抽边啐,“去年逼越之嫌不够,如今倒好,还来逼女儿。年轻时那个机灵劲儿都哪儿去啦?”
“别别别,住手!媳妇儿你就这么看我呀?”凌煦曈左躲右闪,委实狼狈,可脸上犹自嬉皮笑脸,“去年啥都不知道,出了个昏招,如今还能接着出昏招么?”
“你这还不是昏招?我说抽不冷的丫头怎么突然回来了,敢情是你写信催她嫁人。你催,催,催你大爷啊!说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还说就喜欢闺女,特么自己生不出儿子倒逼闺女。我打你个重男轻女,打你个心口不一!”
“谁说老子生不出儿子?老子是吃了药,故意生姑娘。我就是喜欢女儿,怎么啦?”
“你还嚷嚷?!有脸嚷?光荣是吧?长脸了!我叫你损,叫你坏,妈了个巴子的混蛋玩意儿!”
凌煦曈跑在前头不忘回头严肃提醒:“嗳嗳,注意措辞啊,粗俗!”
乌于秋愈加火冒三丈:“俗、俗,我要你高尚!我要你风雅!你还跑!回来!”
饶是内当家轻功卓越,奈何室内屏障忒多,追逐了几圈都未能实在撼到人一下,反而有些累了。
凌煦曈果然听话停下不在屋里乱蹦跶了,过来嘟起嘴张着无辜的眼狗儿似的讨巧卖乖:“媳妇儿,别打了,听我跟你说嘛!”
乌于秋叉着腰,笤帚一指,没好气道:“讲!”
“去年出昏招,是以为闺女一头热,越之怕伤了她索性故意拖着不表态。因此我去逼他,其实是想快刀斩乱麻,早些断了闺女的念头。可越之那番举动,明摆着就是个两情相悦。他干嘛对自己狠?无非是觉得自己年纪忒大,不想耽误丫头,可绝情的话太违心,说不出口,结果竟选了绝路。而我也就是惦记越之年纪不小了,晴阳都说他身体没个准儿,不趁着他年富力强的时候把两人捻到一起,还由得他蹉跎下去不成?我可还指望着早点儿抱外孙女呢!”
听他言深以为意,乌于秋平心静气认真思考了下,却仍是不无担心:“那万一丫头真一横心嫁去关家怎么办?再者,万一越之还拧呢?”
“所以说咱闺女就是刁啊!”凌煦曈歪着嘴坏笑,“我可得涵儿密报了,这会儿旷儿想必正拿着关家的聘书找越之告诉呢!夫人勿急,暂且静观其变!”
末了还捏个戏腔,显然对此事十分乐观。
乌于秋哭笑不得:“死丫头,真损!这哪里是试探?分明摧心!可看着些,别更伤了越之。”
凌煦曈拍胸脯打包票:“有谱儿的!况且你男人我还留了杀手锏!”
“爷要干啥?”
“干啥?割袍断义!”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