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小赵!&rdo;孙正道看到他一喜,随即脸上又是愁云密布,不停给他使眼色,往楼下瞟。
老陈笑呵呵地看着孙正道:&ldo;是你爸来接你了吧?&rdo;
赵尤应下,说:&ldo;孩子没给您添麻烦吧?&rdo;
&ldo;没有,没有,特别乖。&rdo;老陈走到自己家门口,开了门:&ldo;进来坐坐吧?&rdo;
&ldo;不了,明天我还要上学,我和我爸先走了!&rdo;孙正道拽着赵尤就往楼下跑。跑到了居民楼外,孙正道抓着赵尤的衣服,老成地摇晃着手指指点他:&ldo;我和你说,老陈他一个人住就是不行,我们想个办法安置他。&rdo;
&ldo;他今天走丢了?你把他找回来的?&rdo;赵尤问道。
&ldo;不是!今天不是礼拜天嘛,他要去老年大学,我是怕他走丢,就送他去的,接他回来!晚饭上我们家吃的饭,这才吃好,我就说送他回家。&rdo;他问赵尤:&ldo;你是警察,你能找到他那两个女儿吗?我今天打了他写下来,贴在墙上的电话,都是空号,还有个号,也没写是谁的,我正要打呢,他就催我走了,号码我记得,是……&rdo;
赵尤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孙正道一看他:&ldo;靠,你已经打过了啊?不会也是空号吧?&rdo;
&ldo;那是我的号……&rdo;赵尤拍了拍孙正道:&ldo;你赶紧回家吧。&rdo;
孙正道摇着头,唉声叹气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拍着手掌,老成地说话:&ldo;小赵,你这态度很有问题,警察不是人民公仆嘛,你得管管啊,总不能等人真的走丢了,出了什么事再管吧?&rdo;他扭头一看赵尤,嘟着嘴,又显得有些孩子气了:&ldo;我爸说,老陈这状况能送社会福利院。&rdo;
赵尤说:&ldo;我得走了,还有事呢。&rdo;
他要上车。孙正道问他:&ldo;你这大晚上的来找老陈干吗啊?&rdo;
赵尤说:&ldo;就想来看看。&rdo;
&ldo;你不是有事吗?&rdo;
&ldo;想在去办事前,把一些事情想想清楚,到处开,到处转,就到了这儿来了。&rdo;赵尤说。
孙正道捏了捏衣角,靠在赵尤的车上,声音突然轻了:&ldo;高飞燕说,老陈的两个女儿早就死了,车祸,一块儿死的。&rdo;
他问赵尤:&ldo;你说,人死了是怎么一回事啊?&rdo;
&ldo;他忘了女儿死了,没忘自己有女儿,这是为什么呢?&rdo;
&ldo;人死了就会变成过去一直留在别人的心里吗?&rdo;
&ldo;如果我死了,我爸,我妈,我爷爷,我奶奶也会变成老陈这样吗?他们会忘记我死掉了吗?那我会去哪儿啊?&rdo;
赵尤看着自己的车后轮,才要说什么,孙正道先盯住了他,先说:&ldo;我奶奶说,小孩儿不要多问,我妈说,人死了会到天上去,变成星星守护还活着的家人,我知道她在撒谎,在骗我,星星才不是死人变的,星星是宇宙大爆炸搞出来的!你是警察,你不能骗人。&rdo;
赵尤接住了他认真的目光,挠挠脸颊,说:&ldo;人死了就会被送去火葬场,一把火烧成骨灰,要是愿意捐献遗体的,身上有用的部分就被切下来换给别人,要是做医学捐献,就被泡福尔马林,就被医学生解剖,做医学研究。&rdo;
孙正道听着听着打起了嗝,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捂住了嘴,有些傻眼。这时,一辆比亚迪开到了两人边上,放下车窗,直按喇叭,对着楼上喊道:&ldo;谁的车啊!占了位了!下来赶紧挪一下!25号车位!挪一下!&rdo;
赵尤赶忙上了车,给比亚迪挪了道。他放下车窗,和孙正道挥手道了别。开到清水大道上了,他回了尹妙哉一条语音:今天去不了了,我妈找我。
尹妙哉回复:&ldo;真的?&rdo;
赵尤回:&ldo;真的,筱满知道,下午我去接我妈了。&rdo;
尹妙哉过了会儿才又回他:&ldo;自求多福。&rdo;配的是一个笑弯了眼睛的笑脸表情。
赵尤设了下导航,目的地:红河古桥。
人会撒谎。他每天不知道要说多少谎,他已经习以为常,他用谎言包裹真实的目的,真实的企图,筱满也说谎,他用谎言包裹秘密,包裹他的过去。他用谎言把自己和死去的林悯冬一起包裹了起来。
第十八章赵尤(下)part3
红河古桥距今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乃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对象,横跨在贯穿青市城区的红河之上,2014年城区重新规划,在红河两岸修出了绵延数公里的健身步道。健身步道旁设有一个公共停车场,赵尤把车停在那里后就往红河古桥走去,岸边杨柳依依,灼热的日光消散,那份自白天遗留下来的燥热却仍旧在暗中作祟,蝉休息了,傍居水畔的蚊虫活跃了起来,来这儿锻炼身体的人并不多,有的头顶探照灯夜跑的人不得不一边跑步一边驱赶蚊虫,河水蒸腾出一股米浆被熬煮过头了的馊味。
赵尤拿上了电台的点歌记录,边走边看,还不时抬眼、侧目、扫视来往的路人,靠近古桥时,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地散着步的老人身上。老人一身亚麻唐装,一头银发,精神矍铄,经过路灯下时,那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投出锐利的光芒。赵尤收起了记录,把信封夹在腋下,走到了老人边上,举起手机对着不远处的古桥连拍了好几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