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花折杨柳”
一条,兼涉考证。其馀则皆论诗家用字炼句,相承变化之由。夫夺胎换骨,翻案出奇,作者非必尽无所本。实则无心闇合,亦多有之。必一句一字求其源出某某,未免於求剑刻舟。即如李贺诗“桃花乱落如红雨”句,刘禹锡诗“摇落繁英堕红雨”句,幵既知二人同时,必不相袭。岑参与孟浩然亦同时,乃以参诗“黄昏争渡”字为用浩然《夜归鹿门》诗,不免强为科配。又知张耒诗《夕阳外》字本於杨巨源,而不知《夕阳西》字本於薜能。可知辗转相因,亦复搜求不尽。然互相参考,可以观古今人运意之异同,与遣词之巧拙。使读者因端生悟,触类引申,要亦不为无益也。其中“蓬生麻中”一条,“畜不吠之犬”一条,“韩退之全用列子文”一条,“韩退之学文而及道”一条,“定命论”一条,“富郑公之言出元璹”一条,“宁人负我勿我负人”一条,皆兼论杂文,不专诗话。又“手滑”
一条,“应声虫”一条,更诗文皆不相涉。盖诗话中兼及杂事,自刘攽,欧阳修等已然矣。
△《诗话总龟前集》·四十八卷、《后集》·五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阮阅撰。阅有《郴江百咏》,已著录。案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序曰:“舒城阮阅,昔为郴江守,尝编《诗总》,颇为详备。盖因《古今诗话》,附以诸家小说,分门增广。独元祐以来诸公诗话不载焉。考编此《诗总》,乃宣和癸卯,是时元祐文章,禁而弗用,故阮因以略之”云云。据其所言,则此书本名《诗总》。其改今名,不知出谁手也。此本为明宗室月窗道人所刊,并改其名为阮一阅,尤为疏舛。其书《前集》分四十五门,所采书凡一百种。《后集》分六十一门,所采书亦一百种。摭拾旧文,多资考证。惟分类琐屑,颇有乖於体例。
前有郴阳李易序,乃曰:“阮子旧集颇杂,月窗条而约之,汇次有义,棼结可寻。”
然则此书已经改窜,非其旧目矣。
△《彦周诗话》·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许顗撰。顗,襄邑人,彦周其字也。始末无可考。书中有“宣和癸卯予游嵩山”之语,下距建炎元年仅三年,当已入南宋矣。观书中载与惠洪面论《冷斋夜话》评李商隐之误,惠洪即改正。又极推其《题李愬画像》诗,称在长沙相从弥年。惠洪《冷斋夜话》亦记顗述李元膺《悼亡长短句》。盖亦宗元祐之学者,所引述多苏轼、黄庭坚、陈师道语,其宗旨可想见也。顗议论多有根柢,品题亦具有别裁。其谓韩愈齐梁及陈隋,众作等蝉噪语,不敢议,亦不敢从。又谓论道当严,取人当恕。俱卓然有识。惟讥杜牧《赤壁》诗为不说社稷存亡,惟说二乔。
不知大乔,孙策妇。小乔,周瑜妇。二人入魏,即吴亡可知。此诗人不欲质言,变其词耳。顗遽诋为秀才不知好恶,殊失牧意。又以適怨清和解李商隐《锦瑟》诗,亦穿凿太甚。至汉武帝《李夫人歌》本以之时为韵,乃读立而望之偏为句,则此歌竟不用韵,尤好奇而至於不可通。其他杂以神怪梦幻,更不免体近小说。
然论其大致,瑕少瑜多,在宋人诗话之中,犹善本也。
△《紫微诗话》·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吕本中撰。本中有《春秋集解》,已著录。本中历官中书舍人,权直学士院。故诗家称曰吕紫微,而所作诗话亦以紫微为名。其中如李鼎祚《易解》诸条,偶涉经义;秦观《黄楼赋》诸条,颇及杂文;吴俦《倒语》诸条,亦间杂谐谑。
而大致以论诗为主。其学出於黄庭坚,尝作“江西宗派图”,以庭坚为祖,而以陈师道等二十四人序列於下。宋诗之分门别户,实自是始。然本中虽得法於豫章,而是编称述庭坚者惟“范元实”一条,“从叔知止”一条,“晁叔用”一条,“潘邠老”二条,“晁无咎”一条,皆因他人而及之。其专论庭坚诗者,惟“欧阳季默”一条而已。馀皆述其家世旧闻,及友朋新作。如横渠张子、伊川程子之类,亦备载之,实不专於一家。又极称李商隐《重过圣女祠》诗“一春梦雨常飘互,尽日灵风不满旗”一联,及嫦娥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二句,亦不主於一格。盖诗体始变之时,虽自出新意,未尝不兼采众长。自方回等一祖三宗之说兴,而西昆、江西二派乃判如冰炭,不可复合。元好问题《中州集》末,因有“北人不拾江西唾,未要曾郎借齿牙”句,实末流相诟,有以激之。观於是书,知其初之不尽然也。王士祯《古夫于亭杂录》曰:“《紫微诗话》载张子厚诗‘井丹已厌尝葱叶,庾亮何劳惜薤根’,三韭二十七,乃杲之事,与元规何涉?张误用而居仁亦无辨证,何也?”今考《南齐书·庾杲之传》,杲之清贫自业,食惟有韭菹、沦韭、生韭、杂菜。或戏之曰:“谁谓庾郎贫?食鲑尝有二十七种。”则杲之但有食韭事,实不云薤。《晋书·庾亮传》载:“亮啖薤,因留白。陶侃问曰:‘安用此为?’亮曰:‘故可以种。’则惜薤实庾亮事,与杲之无关。此士祯偶然误记,安可反病本中失於辨证乎!
△《四六话》·二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王铚撰,铚有《侍儿小名录补遗》,已著录。其书皆评论宋人表启之文。六代及唐,词虽骈偶,而格取浑成。唐末、五代,渐趋工巧。如罗隐代钱镠《贺昭宗更名表》,所谓“右则虞舜之全文,左则姬昌之半字”者,当时以为警策是也。宋代沿流,弥竞精切。故铚之所论,亦但较胜负於一联一字之间。至周必大等,承其馀波,转加细密。终宋之世,惟以隶事切合为工。组织繁碎,而文格日卑,皆铚等之论导之也。然就其一时之法论之,则亦有推阐入微者。如诗家之有句图,未可废也。上卷之末,载其父素为滕甫辨谤乞郡劄子误刻苏轼集中。铚据素手迹,殆必不诬。今轼集仍载此文,盖失於厘正。此亦足以资考订焉。
△《珊瑚钩诗话》·三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张表臣撰。表臣字正民,里贯未详。官右承议郎,通判常州军州事。绍兴中,终於司农丞。是编名曰《珊瑚钩》者,取杜甫诗“文采珊瑚钩”句也。其书虽以诗话为名,而多及他文,间涉杂事,不尽论诗之语。又好自载其诗,务表所长,器量亦殊浅狭。其论杜甫《游龙门奉先寺》诗,改“天阙”为“天阅”,引据支离,已为前人所驳。又如论杜牧“拟把一麾江海去”句,以为误用颜延年语,以麾斥之麾为麾旄。然考崔豹《古今注》曰:“麾者所以指麾也,武王执白旄以麾是也。乘舆以黄,诸公以朱,刺史二千石以纁。”据其所说,则刺史二千石乃得建麾。牧将乞郡,故有“拟把一麾”之语,未可云误。表臣所论亦非也。然表臣生当北宋之末,犹及与陈师道游,与晁说之尤相善,故其论诗往往得元祐诸人之馀绪。在宋人诗话之中,固与惠洪《冷斋夜话》在伯仲之间矣。
△《石林诗话》·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叶梦得撰。梦得有《石林春秋传》,已著录。是编论诗,推重王安石者不一而足。而於欧阳修诗,一则摘其评《河豚诗》之误,一则摘其语有不伦,亦不复改,一则摭其疑“夜半钟声”之误。於苏轼诗,一则讥其“系懑割愁”之句为险诨;一则讥其“捐三尺字”及“乱蛙”两部句为歇后;一则讥其失李廌;一则讥其不能听文同;一则讥其石建牏厕之误。皆有所抑扬於其间。盖梦得出蔡京之门,而其婿章冲则章惇之孙,本为绍述馀党。故於公论大明之后,尚阴抑元祐诸人。然梦得诗文,实南、北宋间之巨擘。其所评论,往往深中窾会,终非他家听声之见,随人以为是非者比。略其门户之私,而取其精核之论,分别观之,瑕瑜固两不相掩矣。
△《藏海诗话》·一卷(永乐大典本)